“你到底想说什么?”项楚握着大戟的五指微微发白,神色中的不快也越发明显。
高长恭听着耳边机括咯咯咯的声音,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我只是有些遗憾,没法把我荆吴的那些大船都带来墨家,不过好在有王玄微在,这回终归还是成了一些事。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待到明日朝阳升起之时,宾如、桐和两郡便会插上我荆吴的水军战旗,行州……还是请项将军不要再觊觎了。”
话音刚落,项楚那边的阵中早已一片哗然,尽管不少人还是有些怀疑高长恭所说的话,但一些对墨家地势和水脉走势了解颇深的将领们却逐渐面色发白。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们哪里来的船?就算他们预先料到干河会恢复水路,就算王玄微此前给他们拖延了不少时间,可仅凭这些时日就能造出足够运兵的大船,又谈何容易?”
项楚的眼中寒芒一闪,他当然清楚这件事情的关窍之处,深叹一声,问道:“是锦州,对不对?”
公输家。
或许只有公输家那几乎不弱于墨门的机关术,才有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造出足够大、足够多的船只,载着荆吴士卒顺河而行,于出其不意之间攻取两郡……
“竟会在这里失算了……”项楚喃喃自语,“王玄微……原来你选择锦州,还有着这一层考量。”
想到这里,项楚将大戟插进地面,轻轻地拍起手来。
跟随着拍手声的,还有他狂放不羁的大笑声,让人感觉好像荆吴军夺去的不是他打下来的城池,而是路边随手捡到的野狗窝。
“很好。”项楚道:“居然能想到利用这条刚刚通行的干河,用临时造出的大船运载兵力,抢夺两郡……而这干河之水,正巧也让行州解了缺水之围。看来无论是眼光,还是我在兵法上的造诣,确实远不及你和王玄微。”
高长恭连忙摆手,表情无辜道:“不敢不敢,这可都是那位墨家上将军的计谋,我哪里有那么好的脑筋,将来你若想报复,可别找我,找他去。”
“高大将军!”项楚猛然大喝,声如雷霆,惊得大楼和张明琦等人都是一窒,“事已至此,我项楚本该退让,但……我还想再跟你赌上一局,如何?”
高长恭叹息一声:“都到了这种时候,项将军怎么还想着赌一把,难道不是该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么?”
“怎么?高大将军为了自家兵力不受折损,宁肯辜负王玄微的期望么?”
“咦?他已经死了么?”高长恭抱起双臂,问道。
“没有。”项楚摇头,语气中竟带了几分苍凉:“但他迈出了那一步,修行一途已经被逼上绝路,此后若不能继续向前,终究还是逃不过一死的。”
“这样啊……”高长恭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息了,他脸上戏谑的笑容骤然消失,这一次的叹息也犹为真切和悲痛,对于王玄微这个人,无论从性格还是从立场,他们都不可能成为知心朋友,但此刻他觉得似乎两人也不再是敌人了。
这算不算是一种惺惺相惜?
他很清楚那条绝路有多么艰险,修行如同登山,一步一重天,而到了大宗师这个境界,修行者已经是登上了山顶,更是仿佛轻轻抬手,就能触摸到那片广阔的天空。
那凌云顶峰……某种意义上其实意味着无路可去,横在他们面前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天空,和悬崖下的万丈深渊。
顿了顿,高长恭的声音沉稳,道:“我毕竟是荆吴的大将军,若能在不损兵将的情况下让项将军退让,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我们荆吴到底想要什么,项将军应该也清楚的很。”
项楚当然清楚,荆吴不希望墨家就此垮塌,因为如果没有了墨家这个盟友,或者说没有了墨家这个能遮蔽风雨的屏障,以荆吴现在的国力,又如何能与唐国和沧海对抗?
虽说唐国这些年日渐衰微,不复当年繁华强盛,但沧海的军力却一直处于攀升阶段,两国联手扫灭了墨家之后,荆吴无疑会成为砧板上的下一块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