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如堕冰窟。
早在捉蓝鹞子封仓库的时候,陆队正就对他千叮万嘱,仓库里的东西不要动,不要瞧,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也就是那一天,赵四突然之间锁了客栈的大门,连自己的兄弟也没招呼,就带着婆娘孩子连同存下的十几贯钱、几锭银子来到坝集,赁了这间铺面度日。
这老头嬷嬷两个几个月来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生意也没心情营务。
陆鸿听了沉默下来,隐隐然明白这事儿万分棘手,他捻着手指,开始将二月二至今的一整滩子事情串联起来。
赵四和他婆娘两个垂着手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多出,生怕打断了陆鸿的思绪;张如镜隔着一桌坐在当门处,若无其事地左右检视着,他在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亲兵,同时尝试着做一些自认为亲兵当做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如今有几分像样,以至于捏着刀把的左手有些紧张……
店子里胡乱排了四张长桌,靠内间的炉灶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白花花的热气,一只毛色驳杂野猫百无聊赖地蹲在门口的角落里,正惬意地舔舐自己的脚掌。
坝集街上来来往往,都是刚刚吃饱了晌午的悠闲行人,正一个个抚着肚皮、打着饱嗝,迈着慢悠悠的步子消食。左右各家商肆的吆喝叫卖声也显得有些懒散。而这间小小的铺面里,却仿佛与外面的清平世界格格不入。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如镜的肚子“咕噜”一声,打破了店里的沉寂。陆鸿听见便收起思绪,笑了起来:“赵四叔,先给我们弄点儿吃的,下午我跟你回赵家集一趟,办法总是有的。”
赵四一拍脑门,歉疚地道:“瞧俺,吃饭才是第一大事!陆队正坐着,俺亲自下厨去。”说着一撸袖子,风风火火地往后厨便走,他那婆娘是个不当事的,也不知留着陪客倒茶,亦步亦趋地跟着赵四进了里间。
不一时面片汤上来,陆、张两人饱食一顿。赵四着意巴结,一人打了三个鸡蛋。陆鸿吃饱喝足,先将张如镜支回上河村报信,自己跟着赵四两人匆匆赶回赵家集。
赵四骑着车行租来的叫驴,带着陆鸿回到赵家集时,遇到几个庄上的熟人。那些人相见之下都亲切地向赵四打着招呼:“赵老爷,回啦?去坝集发了大财莫?”
赵四胡乱应付几句,等到他们再瞧见陆鸿时,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直到目送着两人开了客栈的大门,消失在“忠义勇”的牌匾下方,才有人反应过来,惊叫一声:“那不是陆队正!”
赵四一进屋便插上大门,半年前来过的赵家集客栈此时已经大门紧闭,陆鸿举手挥赶着鼻间呛人的灰尘,举目打量。
这客栈还是老样子,桌椅摆放一如捉蓝鹞子那日的光景。陆鸿感叹光阴变幻的同时,也想到曾在此地遭受的重创,胸口受伤处虽然早已愈合,此时却不禁隐隐作痛起来。
他命运的离奇变化有很大一部分便是从此而起。
赵四并没有察觉出陆鸿的神色变化,他此时一心惦记的,便是那个可能带给他家破人亡的书信。他不等陆鸿吩咐,便径自绕过账台,蹲下身麻利地翘起一块地砖,埋头刨挖起来。
陆鸿闲来无事,便取了条抹布扑掸干净身边的长凳,正要坐下来等着,却听柜台后面赵四自言自语:“怎会,怎会哩……明明是这里的……”
陆鸿心头一跳,赶忙走过去查看,却突然看见赵四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撕心裂肺地嚎叫道:“信……信没咧!信没咧!”
陆鸿大惊失色,一把抓住赵四因为恐惧而颤抖的手臂,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慌张:“信没了?你再想想,是不是藏错地方了?”
赵四的双眼空洞而无神,他摇了摇头,既像是对陆鸿,又像对自己喃喃地说:“不,不会藏错。俺见过他们,定是他们偷走了信……完咧,完咧……”
“谁偷走了?”陆鸿感觉到这事情的严重性,那封书信中一定有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是他们……”赵四此时却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原本干瘦的脸庞已是一片死灰,“是那些老客,每日都来,俺不认识,俺知道他们一定是冲着信来的……”
陆鸿仿佛明白了甚么。原来这间客栈早早就被盯上了,怪不得赵四会舍弃心头肉一般的祖业,跑去坝集去干那个蚀本的买卖,以他的机灵,当然早就察觉了甚么……
陆鸿只觉背后凉飕飕的,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甚至感到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伺着他。他的心头首次被恐惧所笼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