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鸿当即下令全军造饭饱食,并且叫人把缴来的几十斤牛肉干一股脑儿炖了,加上野菜菌子,几锅汤一人两大碗,喝了个肚儿圆。
当夜青州军便轻车熟路,接着夜色的掩护,出了山坳,一路往符离县南奔袭而去。
今夜倒是月朗星稀,天空中不见一丝云迹。
青州军选了一段最荒凉的官道一侧,猫着身子趴了半夜,总是不见败兵退回来。吴副尉有些吃不准,向陆鸿道:“老陆,咱们这样干等也不是办法啊,不会估计错误了罢!”
陆鸿心里也有些没底,招招手把三流子叫了过来,问道:“你确定符离的南唐兵马都出城往南去了?”
三流子吸溜一声鼻涕,笃定地道:“可不!俺亲眼瞧见他们往南面蕲县方向去的,带队的是个独眼将军,俺瞧得真切……”
“什么!”陆鸿猛然揪住三流子的衣领,打断了他,“是个独眼将军?”
三流子吓得傻了,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啊,咋咧?”
吴副尉也不知所措,闹不清他这上司又在搅什么鬼。
陆鸿半句话没有多说,只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妈的!”说着爬起身当先提刀而行,往官道一侧的树林深处走去。
吴副尉一面招呼各队正约束人马跟上,一面追在陆鸿的屁股后面,问道:“又撤啦?这咋回事儿?”
陆鸿铁青着脸没理会,他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着急恐慌,却感觉自己心里的那根弦快绷不住了!
姜炎不愧是姜炎,围堵自己小十日,钓了五天的鱼,这回摆出这样大一个阵仗,绕了这样大一个圈子,终于还是把自己绕了进去!
他看了一眼身处的森森松林,只觉处处是黑暗,处处是陷阱,似乎有无数的敌人正四面八方悄然逼近……
身边的吴副尉还在不依不饶:“不能退!兄弟们等了大半夜,你说退就退?”
陆鸿阴恻恻地道:“那天我们在上福驿追赶的粮队,他们的副将就是个独眼将军,你不觉得奇怪吗?”
吴副尉嘴硬道:“独眼怎么了?说不定他们有两个独眼呢?”
陆鸿像变了一个人,冷冷地道:“你还记得徐州城外突围的那次吗?”
吴副尉一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那次突围简直就像噩梦一般,深沉的恐惧至今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那天敌人吼叫的唾沫星子几乎都崩到了他的脸上,他甚至能看见对方眼中的血丝。
那原本是一次万无一失的追击,可是就在他们捉住猎物的最后关头,突然间无数的敌人从黑夜之中汹涌而来,小小几百人的队伍顿时被围得密不透风!那时所有人都绝望了……
他至今也没法猜透,陆校尉那天是怎样找到那个唯一的出口,将大伙儿从地狱里捞出来的……
陆鸿见吴副尉不再言语,于是举手下令:“所有人,按照序列往南行军,刀出鞘箭上弦,随时准备战斗!”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四面八方鸟鸣大作——他所有的斥候都在告诉大家:敌人来了!
听着齐整尖锐的警讯,陆鸿原本乱糟糟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混沌不堪的大脑也仿佛被注入一股清流,冷静再度占据了高峰。
“把北面的树都点了,圆阵!”他再一声令下,全军立即合拢,同时分出一队人马带着烧酒在北侧散开,不一会便闻到浓烈馥郁的酒香,“轰”的一声风火响处,十几棵大树顿时燃起了熊熊烈火。
此时原本蹑手蹑脚的敌军也知道行藏暴露,索性四面喊杀,包围而来。
初冬时天干物燥,树林之中又垫了厚厚一层枯叶,因此火势蔓延得极快,听得北方敌人喊声一滞,显然是被大火阻了来路。
南侧敌人来得最快,十几名尖兵倏地纵跃出来,猛扑在阵势边缘,好像一杆长矛,带着呼呼风声,“噗”的一声扎在花岗岩上,断成了两截……
圆阵开始缓缓转动,从树林中涌出的敌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弓矢在树林中用处不大,反倒是弩箭频频发威,近距离发挥着十足的杀伤力。
可是唐军来势凶猛,偏偏又组织周密,进退之间章法合理井然有序,陆鸿急切之间竟找不到任何破绽。
好在青州军结阵也算严整,这松林中又是老树林立,盘根错节,使得唐军很难发动像样的冲击,只能靠着绵绵密密的人海和小范围配合消磨青州军的力量。
陆鸿在阵中往来奔走,身边十几个伍随时接应缺口,阵里阵外的人一茬一茬地倒下,瞬时又有新人填补上来。
一场颇具战术素养的攻防战从半夜打到天明,攻方人数占优指挥得当,守方占据地利严整稳健,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等到第一束阳光穿过焦黑的枝桠照进林中的时候,突骑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