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敬之不耐烦地停步回头,“又怎么了?方才在里头不是满足了你的好奇心给你露了一手么?学了几成?”
方太医伸出四个手指头,又默默缩回去一根,“三成。”
唐敬之扶额:“罢了,就你这资质,能学到三成就算不错的了。这套针法与药王谷的针法有所不同,但又是殊途同归,好好记着,对你以后治病救人大有裨益。怎么,还不让走啊?你是对大师伯生出爱慕之情了?!”
他可没有这样的癖好!
方太医揪着唐敬之袖子的手连忙松开,一脸惊恐,“我我,我就是想问问,皇后娘娘方才为老夫人下最后两针的的手法,瞧着和您的几乎是……”
“一模一样?”
他猛点头。
“你想想她师承何人,你再想想你大师伯这套针法是谁帮着改进的。”唐敬之提醒道。
方太医搔搔头,想了想,稍微想出点眉目,抬眼一看,唐敬之的人都已经不见了。
这位大师伯太难捉摸了。
老夫人房中。
萧如月守在床前,幔帐放下一边。
萧景煜进来之后,便站在门边,远远地看着她,又看看床上昏睡未醒的萧老夫人,一言不发。
宇文赫令老管事遣退下人,叫大家各自忙去,才缓缓踏进房来。
他若无其事地关上房门,走到萧如月身后,揽着她的肩膀幽幽道,“老夫人没事,别担心。”
“我知道。”
“你不知道。”宇文赫微叹,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萧如月吃痛,一下子耸起来,不甘心地想回他一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不正……经。”
话音未落,眼角余光便瞥见了几乎贴着墙站在萧景煜。
她愣了一愣,冲他招招手,“景煜,过来。”
这张脸的年纪分明比他小,可这笃定的口吻,却让萧景煜无法拒绝。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迈开了步子,一步一步,走的十分缓慢。
走到萧如月面前,仿佛花光了他全部的力气,他低头看着萧如月,脸上透出紧张,唇色也微微发白,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都没说出口。
但是,看他的唇形,萧如月也看明白了,他是在叫:小姑姑。
“景煜,你怨我么?”萧如月定定看着他,话一出口,眼泪就跟着掉出来了。
怨我没有早点来表明自己的身份,怨我选了一个不对的时机,害得奶奶这样。
萧景煜原本还能稳住的,可她这话一说出,他眼眶也跟着红了,二十出头已及弱冠的大小伙子眼泪也是说掉就掉。
“不,不怨。”
他哽咽着,大喘了好几口气,“若不是这么久以来的怀疑,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不会信的。不怪你,不怪……小姑姑……”
萧如月快止住的眼泪,因为他的“小姑姑”三个字又再度决堤,“景煜,我……我真的不想这样的……”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小姑姑。”
姑侄俩哭着就抱到一起去了。
对于萧如月来说,兄长留下的这个孩子,从小就是她看着长大的,是亲人,密不可分的亲人;对萧景煜来说,更是如此。父母早逝,他的亲人便是太奶奶,爷爷、奶奶还有小姑姑。
尤其是小姑姑,从小到大陪他玩的人是她,教会他写第一个字的人也是她。
小姑姑在他心里面,有着旁人不可替代的位置。哪怕是父母在世,也无法替代。
“咳咳……”
一串不合时宜的佯咳响起,显得有些突兀。
萧景煜连忙退开,对上宇文赫的目光时,心虚的厉害,连忙又低下头了,“君上恕罪。”
小姑姑,说到底也是皇后啊。他当着君上的面抱着小姑姑,到底是不合适的。
萧如月却是不高兴的睨了宇文赫一眼,这可是她亲侄儿。
宇文赫心安理得地露出一抹微笑,说道,“你们都哭什么。老夫人没事,你们一家便算是团聚了,亲人能重聚这是好事,你们应该要笑才是。”
萧如月这才露出一笑,又坐了回去。
她双手抓着萧老夫人的手,老人家的手与她双九年华如凝脂般的肌肤自是不同,皮已经黯淡失去光泽也没了弹性,摸起来也不比从前,但,还是这样的感觉。
是奶奶。
从今往后,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叫一声奶奶,而不是在心里只能忍着悲伤,还要若无其事地叫一句:“老夫人。”
宇文赫静静站在她身后,萧景煜亦然。
屋子里谁也没动,谁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默着。
突然,被萧如月紧握着的那只手动了动。
她惊喜地脱口而出:“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