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色中，那一双本该澄澈的凤眸，此时却酝满了欲红，如火般燃烧着焰光。
可能是心有尴尬，沐清漪特地换上了正装，不像前几日那般随便的披着两件单薄衣裳就走回去。
推开门，沐清漪便瞧见了已经换了干净衣裳坐在主位上的北冥莲瑾。
见他向自己投来视线，沐清漪头一低，轻言道。“适才是清漪冲撞了，请殿下恕罪。”
北冥莲瑾站起身，沉定的视线落在她乌黑的发上，沉默一会，才开口回应。
“是莲瑾太着急了，才害娘子受惊……该是莲瑾向娘子道歉才是。”
“是殿下宽厚。”沐清漪绕到了另一边的位置坐下，并不看北冥莲瑾的表情。“对了，殿下出去逛，可有碰见什么有趣的玩意？”
“莲瑾只是在将军府周围的街道走了走，并没有遇见哪些有趣儿的。”北冥莲瑾有些失望的回答。
沐清漪哦了一句，后来也接不上话，一下子气氛又尴尬了下来。
幸好，画容敲门打破了这独处的宁静。
“殿下，皇妃。”画容轻声道，“皇妃，管家在外头，说是将军请您去一趟书房。”
沐清漪松了口气，便对着北冥莲瑾讪讪笑着，“那清漪去见一见爹爹，殿下若是疲累，先歇下罢。”
“嗯，夜深路滑，娘子小心。”
“清漪知道。”
沐清漪有些急切的离开了涟漪园，跟着管家走了好一段路，才后知后觉的怀疑了起来。
沐占元让自己去书房，是想做什么？
沐清漪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管家虽然是走在前头，可是也识相的跟着一起放慢了下来。
沐清漪低头沉思了会儿，便问道。
“管家，可是知道爹爹找清漪为何事？”
管家依旧往前走着，可沐清漪的问话他不能忽视，便转着头，弓着身子低声恭谨回答。“将军只是让老奴来请皇妃过去，其余的并不知情……”
管家见沐清漪的面色有些沉郁，便补充道。“将军下午从宫里回来之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怕是生了什么事端罢。”
沐清漪朝管家抱以感激一笑，“好，我知道了。”
管家领着沐清漪到了书房前，轻轻的敲了敲门，管家微拔高了声音。“老爷，皇妃到了。”
“让她进来。”沐占元的声音传了出来，管家推开门，对着沐清漪做了个请的姿势。
沐清漪微微颔首，提着裙摆轻步走了进去，吱呀一声，管家便将门给关上了。
虽说是书房，可房内并没有太多的书，反而兵器和兵法图画更多，几乎挂满了整个房间的墙壁。
“清漪，过来。”
沐清漪站在门口扫视着房内，旁边一侧突然传来沐占元低哑的呼唤，沐清漪深呼吸了一口气，便绕柱子走了过去。
“爹。”沐清漪看着坐在大红木桌子后的男人，桌上只燃了两根蜡烛，窗户紧闭，隐隐绰约的烛光在沐占元的脸上投下一片暗影，笼罩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
沐占元指了指靠窗那边的位置，对着沐清漪微微比着下巴示意。
“你坐下吧。”
沐清漪依言，做到了沐占元指示的那个位置，她看了看沐占元黑影里严肃的面孔，声音也带着几分严谨。
“爹，您找清漪……可是有事要说？”
沐占元点了点头，他视线转了个方向，看着自己桌面摊开的纸张，上面写满了毛笔字，沐清漪对这方面很少研究，更是隔着距离和光线，她也看不清上头到底写了什么。
“你嫁到皇子府三日有余，与三皇子北冥莲瑾相处亲密……可是有发觉他有异样？”
闻言，沐清漪轻不可见的挑了挑眉。
为什么沐占元会突然问起这件事？
难道沐占元也是怀疑北冥莲瑾装傻么？
沐清漪想了想，沉吟道，“女儿与殿下相处几日，并未发现殿下有何异处……只是清漪好奇，为何爹，会有如此相问。”
沐清漪的确是怀疑了北冥莲瑾，并且有百分之八十五的把握肯定北冥莲瑾其实是装傻的事情。
但是这又如何，沐占元问她，她就必须要以实相叙么？
对比起这个亲爹，沐清漪还更宁愿选择维护北冥莲瑾。
沐占元深沉的眼仔细的盯着沐清漪的脸，一寸寸的目光都团聚着光，很认真，又似乎是很怀疑。
沐清漪不惧怕他的审视，直接与他面对面眼对眼的对视着，怡然自得的表情，没有半分的躲避。
终于，半晌之后沐占元败下阵来。
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无奈。
“清漪，你变了许多。”
“清漪从混沌中清醒，自然是与从前的沐清漪不一样……”沐清漪话里有话。“爹，如今的清漪是聪明人了。”
沐占元倏地惊起，错愕的抬眼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的不敢置信，即使在黑暗中也是显露的清晰无比。
摇晃的烛光，摇曳的烛影在墙上晃动，气氛似乎有些变化，又似乎又没有，诡谲的令人难以捉摸。
沐占元的面色逐渐变幻了起来，由惊愕，变成挫败，最后演变成了疼痛与无可奈何。
“清漪……是我对不起你，还有你娘。”
听见沐占元如此挫败灰霾的语气，沐清漪却是冷笑了一句。
“爹，您错了，您对不起的，只有娘。”
因为你对不起沐清漪的，已经随着那个死去的傻子，一同消失了。
现在的沐清漪，已经和沐占元，与沐家，完全没有关联了。
沐占元脸色变了变，嘴唇微动，可终究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可沐清漪却是越待越不自在。
沐占元看着自己的目光饱含了太多的怜悯，沐清漪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虚伪至极的东西。
现在才来怜悯这个可怜从小无娘疼爱的女儿，以前都干什么去了？！
沐清漪觉得这样的感情太过恶心，太虚伪了。
她逐渐的冷起了脸，从座位上站起。“如若爹爹无事，清漪先回去了。”
“慢着。”沐占元忙起身喊住她。
沐清漪微微侧身，斜眼看着他，沐占元顿了顿，便继续道。
“你知道今日我为何被急招入宫么？”
沐清漪低头，盈盈的水眸中漾过异色，语气依旧是冷冷淡淡的。
“许是边关告急，需要爹爹这位大将军的处理。”她轻巧的转过了身，面对着沐占元，故作不解和抵触，以退为进。
“爹，清漪不过一介女流，宫里的事情清漪都不想知道。”
沐占元却是满脸的愁容，叹了口气。
他身影颓废的坐回了位置上。
“可清漪，你自己也说了，现在的你是聪明的。”沐占元看着她，目光闪亮，可沐清漪却觉得他在隔着自己看另一个人。
“而沐府上下，谁能敌过你的聪颖？”沐占元这句话，说得有些自嘲的意味。
沐占元有两儿三女，那两个儿子沐清漪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他们不过十岁的时候就跟着沐占元去了边疆磨练，三五年才回来一次。
所以现在，整个沐府里，沐占元能够找到的人，就只有沐清漪了。
沐清漪暗暗的敛下了计算，又听得沐占元继续说道。
“今日皇上急招我和其他几位侍郎进宫，乃是为了云城洪灾一事。”
沐清漪心头微微一动。
云城洪灾……太子治灾有力，立下大功，后日便是宫中设宴庆贺此事。
为什么会突然提及此事？难道是出了什么差错？
沐占元似乎是看出了沐清漪心中的念动，沉声说道。
“你想的没错，的确是云城洪灾出事了。”
沐占元叹了口气，像是在可惜什么。
“今日早晨兵部和礼部都接到匿名信，告发太子在云城洪灾之时伙同其幕僚一同贪污赈灾款项，欺压当地灾民，滥杀无辜……”
沐清漪瞪圆了眼睛，呼吸有些停滞。
沐清漪回到涟漪园的时候已经将近亥时二刻了。
画容一直侯在外头，看见小奴才点着小灯领着沐清漪往这边来，这才急急忙忙的出去迎了过去。
“皇妃。”
沐清漪点点头，便对小奴才道，“你下去吧。”
“是。”
沐清漪脚步未停，踩着不轻不重的步子往涟漪园中走。
“殿下可是安歇了？”
画容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进了园子便亮堂了些，画容吹灭了灯笼，这才压低了声音回答。
“殿下早就歇息了，不过临睡之前一直惦念着皇妃，怕是一直对适才……浴房里的事情耿耿于怀呢。”
画容小心的说着，还时不时的观察沐清漪的面色，似乎是生怕她发怒。
沐清漪听了之后，却是忍不住勾着唇角轻笑，摇了摇头，她没说什么。
来到卧房前，沐清漪转身的时候瞥了一眼立在那对面屋瓦上的黑影，眼光一闪，对画容挥了挥手。
“你去休息吧，我自己会轻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