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将四剑并称之人正是五千多年前的释家高手空海大师,其时他出任梵天寺住持未久,受邀赴玄都山参加百年一度的‘朝元法会’,在讲经弘法之时,遭到自号‘庚辛居士’的乾元谷少谷主金檀舆发问辩难。空海禅师当日所讲不过是‘四大皆空,万象随缘’的佛家常谈,但他智湛灵珠,舌灿莲花,接连三次将金檀舆问倒,触机而发的剑道妙悟更是折服了与会众人。其后数日,法会纲目也以辩研剑道为主,是故此次法会又被称为‘玄都论剑’。”
沈丹羽犹有余慨,说道:“‘地’、‘水’、‘风’三剑均系天生地长,神性雄沛不足为怪,只是那火剑‘列缺’分明是洪荒火龙锻炼,翁明生开化,竟能与三大神剑互争短长,也真是个异数了。”
聂冲霄道:“世传太古之时,天帝传人在锢龙岛火云洞周遭布下‘八极锁魔法阵’,用以囚禁洪荒火龙,使之不能为恶。洪荒火龙为求脱困,倾尽毕生心血炼化崖畔顽石长达万年之久,终于将其炼成‘列缺’神剑。不过火龙此举实是逆天之行,必惹杀劫。当年秋祖师行至锢龙岛,适逢‘列缺’初成,天地变色,这才赶过去一探究竟,由此而与洪荒火龙苦战七日,终成屠龙壮举。”
沈丹羽道:“我记得当年在嘉文馆时曾听苑老夫子说过,江南翁氏原本精修金属道法,尤其擅长锻造稀世神兵。所以翁明生后来贪天之功,将‘列缺’神剑说成是自己所炼法宝,才会有那么多人深信不疑。”
聂冲霄叹道:“翁明生本人确是一位铸剑高手,秋祖师早年所用的一柄‘紫薇’剑便是翁明生所赠的。岂料人心难测,此二人最终反目成仇,委实可叹。”
沈丹羽道:“我听说翁明生死后,他的至交好友、时任玄都山掌教沈云栖为其选立子嗣,随便教了些不入流的木属道法,使得江南翁氏日渐平庸,再未出过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翁氏铸剑秘法却传承了下来,数千年来江南翁氏便是以此起家,成为名门望族。只可惜上个月翁行云父子一死,这门秘法便也失传了。”
聂冲霄听沈丹羽说到“沈云栖”三字时,心中不由一凛,秦昼轩当日所说的那番话又在耳畔响起:“沈丹羽的先祖便是六千多年前名噪一时的沈仲翔。……沈云栖原名‘沈伯飞’,出家后才改的名字。他一生无儿无女,终老玄都山上,他弟弟沈仲翔的后人也就是他的后人了。”
但此刻沈丹羽随口说来,毫无异状,聂冲霄精于观人,见他浑无矫饰之色,这才确信他并不知情,不免又有些莫名的感喟,遂借机轻叹一声。
沈丹羽顿了顿,又道:“聂师兄,小弟听说江南翁氏所造的剑器别具一格,虽然看似平常,却潜质无穷,使用者修为越高,则其所发挥的威力就越大。而且每柄剑器上均标有翁氏独门家徽‘三足金乌’,此徽系以‘金乌印章’灵质浸润而成,并非一般的刻痕或染迹,旁人万万仿冒不来。小弟对此深感怀疑,正要请问聂师兄,是否确有其事?”
聂冲霄回想起当日所见翁宇阳那两柄匕首的护手内侧确有“三足金乌”的徽记,不由点了点头,说道:“确有此事……”话音未落,心中突然一紧,暗想:“他问我这些做什么?”
却见沈丹羽玉面含笑,星目灼灼,看着自己说道:“那就巧得很了,方才小弟偶至嘉文馆,在竹林中见到挚儿这孩子手中握着一柄短剑,看样子极为锋利,不是凡品。小弟正奇怪这是何人所铸,刚好他手腕一转,露出短剑护手内侧的金乌标记,赫然是江南翁氏所铸。不过剑身上还刻着一个‘旭’字,不知当作何解释。小弟愚钝,还请聂师兄教我。”
聂冲霄心下了然,不过他涵养极佳,处变不惊,良久方叹了一声说道:“罢了,罢了。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愚兄再怎么扯谎也是没用了。实不相瞒,我那小徒挚儿正是江南翁氏的后人翁行云之子,那个‘旭’字……是他本名翁亭旭。”
沈丹羽倒料不到聂冲霄会如此坦诚,有些意外又有些歉疚地说道:“聂师兄,小弟并非存心怀疑你,只是凑巧看到那柄江南翁氏所铸的短剑在挚儿手中,又想到你在北地遭遇火鸟朱雀,想来也会遇到黄狮妖和翁氏父子,这才略觉不妥。此事事关重大,不知聂师兄可曾请示过秦天主没有?”
聂冲霄道:“如此大事,愚兄自然不敢欺瞒天主。”当下便将秦昼轩及谭、文二位长老的话语略加复述,至于沈丹羽身世一节自然略过不提。最后说道:“丹羽,挚儿的身世详情如今只有二位长老、秦天主、你我弟兄和挚儿自己,一共六个人知晓。此事关系非小,还盼贤弟谨守机密,切勿外传。愚兄这里谢过了。”语毕离座,深施一礼。
沈丹羽慌忙避席答礼,说道:“聂师兄切莫如此,小弟生受不起。丹羽并非无知无识之人,自然懂得此中机要,万万不敢泄露只言片语。”
聂冲霄道:“如此最好。”
沈丹羽又道:“不过教中眼目众多,为免节外生枝,还是不要让挚儿随身带着那柄短剑为好。”
聂冲霄点头叹道:“这个我理会得。”
沈丹羽笑道:“聂师兄,你是不是在想,若早如此,任你沈丹羽奸猾似鬼,今日也不会知道此事了?”
聂冲霄苦笑道:“我早知道纸里终究包不住火,贤弟机智过人,挚儿身世若然外泄,你多半是第一个知道的,不想今日果然如此。”
沈丹羽摇头轻笑,心中却闪过一个念头:“令狐挚既是江南翁氏之后,难保没有异心,为保圣教道统,今后可要对他多加留意才行。”
当下二人重又归座论剑,详数排名在“元始双剑”与“四大神剑”之后的“北辰七剑”、“南斗六剑”、“乾元五剑”等等。只不过二人心中各有所想,说得虽然热闹,却总透着一份异样的隔膜。
近午时分,沈丹羽起身告辞,聂冲霄送他出门,就便去嘉文馆接令狐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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