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位圣师的背影转过曲桥,令狐挚便兴冲冲地说道:“大哥、二哥,咱们也去后园看看热闹吧?”
独孤擎正有此意,当即说道:“好啊。”
轩辕掣却道:“这样不太好吧。我看还是等苑老夫子回来安顿好咱们再说吧。”
三人之中他为长,说出话来自然有用。令狐挚与独孤擎对视一眼后同时点头遵行。于是三人便站在原处耐心等候。
独孤擎游目四顾,见这水阁四面临水,敞亮通透。阁首有两道曲桥分别通向南北塘岸,南岸上便是方才经过的芳林修篁,北岸上则是嘉文馆书院所在。
水阁内青石铺地,整整齐齐地摆了九行十列木桌竹椅。每张书桌上都放着文房四宝和几册经卷。水阁顶部绘着各色山水花鸟,廊柱间的木栏上雕着各种花纹,幽幽古意,无声流泻。
正看着,忽听左侧塘岸上响起一阵嬉笑喧哗之声。回头看时,却见那八十多名学童正纷纷从书院中奔了出来,轻快地跑过曲桥冲入水阁,各回自己座位上坐好,充满好奇地打量着仍在苑老夫子书案旁侍立的三位新科圣童。
独孤擎见这些孩子虽然服饰装束毫无二致,高矮胖瘦却各不相同。众人的年龄也是参差不齐,最大的看上去有十三四岁,最小的才只有六七岁的光景。
待这些孩子全部就座之后,石桥上便响起一声苍老的清嗽。学童们虽知是苑老夫子到了,却也不以为意,仍然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
直到苑老夫子四平八稳地踱进水阁,坐回竹椅,拈起戒尺轻敲一下之后,群声才稍为收敛。
苑老夫子笑容满面,手捻长须,说道:“都不要闹了,听老夫说话。孩子们,站在前面的这三位新科圣童,想必你们都是早有耳闻的了。从今往后,你们大家都是同窗学友,要互爱互助才是啊。”转头对三位圣童说道:“你们三人来得最晚,就到最后面去坐吧,桌椅书本都替你们准备好了。”
轩辕掣躬身称是,当先向水阁后面走去。令狐挚紧随其后,兴冲冲地快步前行。独孤擎却待躬身行礼后才自后跟上。
群童目光随着三人一路行进,直至三人先后坐下才渐次收回。
三人位居阁内最末一排,背后隔了一片空地就是荷塘水面。阵阵凉风徐徐吹来,轻拂在身上感觉十分惬意。
独孤擎因行动稍缓,座次反排在令狐挚之后,坐在水阁东南角上,左首就是雕花栏杆。两面临水,坐拥清风,不由心目齐明,尘襟顿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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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老夫子看着水阁内整整齐齐列坐的的九十名学童,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你们入我嘉文馆就读的时日多有不同,各人所学也是深浅有别。三位圣童今日初来,究竟根底如何,老夫也不清楚。既是如此,咱们便一同测一测如何?——罗永言、罗永志,过来把‘百字谱’挂上。”
坐在第一排的两名十二三岁的清俊少年应声离座,从苑老夫子案头书籍中取出一幅大立轴,每人执其一端,喝一声“起”,同时弹足离地,将大立轴挂在阁顶垂下的吊钩上。
这幅大立轴长逾六尺,宽约三尺,首列写着三个朱红色的大字“百字谱”,笔力颇为刚健峭拔。其后用工整楷书由简至繁写了一百个文字,前三字分别为“人”、“大”、“天”,其下文字笔画渐多,结构渐繁,最终以“麟”字收尾。
苑老夫子说道:“你们每人取出白纸一张,把自己认识的谱中文字依次写下来。要是遇到不认识的字,就画一个圆圈代替。写完后注上自己的名字,交上来给老夫看。都听清楚了么?”
群童轰然应答,各在桌上铺纸提笔,看一眼“百字谱”,低头写下一个文字或画上一个圆圈。
九十张墨迹未干的答卷全部交上书案之后,苑老夫子道一声“很好”,叫众童安心看书,自己一张一张地仔细检视所呈答卷,并按优劣程度将之分为甲乙丙丁戊五等。
前面的几张答卷虽然是最晚交上来的,但都没有一个圆圈,而且卷面字迹渐成架构,令苑老夫子看得很是满意。其后的几张虽有圆圈,却也在二十个以内,故而仍属甲等之列。再往后看虽然是每况愈下,但大致还合乎苑老夫子心目中对这些学童功底的预期,因而也还算满意。
不料看到五十多张时,突有一份画满圆圈的答卷赫然入目,着实令毫无防备的苑老夫子吃了一惊。眯眼细看多时,终于在一百个难看之极的圆圈后面发现了全卷唯一的一个文字:“一。”
苑老夫子讶道:“‘一’?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是名字吗?——呃,谁的名字叫‘一’呀?这张答卷是谁写的呀?”
群童见到苑老夫子手中拎着的那张“一字百圈谱”,登时哄堂大笑。坐在轩辕掣右边的一名十三四岁浓眉大眼的少年却站了起来,呵呵憨笑两声,说道:“先生,这张是我写的。”
群童闻声回头,见到这少年乐陶陶的憨厚相,又不免一阵好笑。
苑老夫子目注少年,说道:“你写的?啊,是了,只有你的名字里面有个‘一’字。我说宋初一呀,‘百字谱’中的字你一个也不认识倒也罢了,怎么连你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哪?难道就没人教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