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雪魄冰魂(1 / 2)

黜妖传 琴充 0 字 2020-08-02

 胖瘦二道说完几句闲话后方要御剑腾空,突觉眼前一黑,身前二尺处竟自凭空掉下一个古怪的黑影,胖瘦二道一时不察险些便撞了上去。这一下变故过于突兀,胖瘦二道惊骇之下齐声呼喝,同时蹬足向后跃退数丈。

不料胖瘦二道方才开口,便见两粒黑色小球儿自前方黑影中急速射至,他们还来不及闪挡,两粒黑色小球儿便不偏不倚地打进了二人口中,惊呼之声尚未发出便被吓止了。

不等胖瘦二道有所举动,前方的黑影中陡然冲出两道迅猛气流,登时将二人嘴里的黑色小球儿吹落喉中。

胖瘦二道初时但觉口内凉丝丝的满是异香,及至黑色小球儿入肚后,胸口里忽然多了一道清凉之气,沿着食道急转直下,转瞬间已是脏腑皆寒。

瘦道士情知自己师兄弟二人已中了对方的暗算,有心高呼示警又怕再吞一粒黑色小球儿。惊怒中法诀倏指,祭起黄芒仙剑直刺前方黑影中心处。

胖道士乘隙从袖中摸出一枚响哨儿,弹指射向空中。响哨儿离地未及一丈,破空声便已趋劲急,哨身同时发出焰火般的赤色光芒。

聂冲霄见势不妙,急忙伸指弹开黄芒仙剑跃身而起,凌空翻转一周,已将那枚去势正猛的响哨儿抄在手里,锐啸红光便即中辍。

聂冲霄身未落地,胖瘦二道的青黄仙剑便已同时攻至身前。聂冲霄双手疾探,同时捏住两柄仙剑的尖端平面,青黄仙剑为他雄浑真力所摄攻势顿止。

胖瘦二道人随剑往,虽见双剑落入敌手,却苦于用力过巨收势不住,“嘭嘭”两声分别将胸口要害撞在各自仙剑的剑柄上,闷哼声中向后仰跌出去。

聂冲霄大袖一拂,刮起一阵劲风,将胖瘦二道同时卷上半空,翻翻滚滚的摔入道旁黑漆漆的松林里。

胖瘦二道胸口剧痛未止,马上又被跌得七荤八素动弹不得。正自低低呻吟,忽觉喉间一凉,定睛看时,却见两柄仙剑竟自凌空指住了自己喉头,不由心中一惊。

聂冲霄略施小技轻而易举地制服了胖瘦二道,冷冷的哼了一声,故作苍老嘶哑之声说道:“你们玄都山向来自命什么‘修真巨擘’、‘正道魁首’,老夫只道门下弟子尽是精英之选,却原来如此不堪一击,实在令老夫大失所望。可叹哪可叹。”

胖瘦二道自幼长于玄都山,从未遭逢过如此神秘而且强大的敌人。凝目向前看去,借着枝叶间漏下的清冷月光和仙剑宝光,依稀看见身前一丈处站立着一个模糊人影,虽然并不是十分高大,却自有一种夺人的威势。

这个黑影全身都被一团流荡不息的黑气笼罩着,全然看不出相貌体态,兀立在沉沉夜色中宛如阴魂幽灵一般。胖瘦二道见此情形不禁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那瘦道士毕竟年长几岁,识见阅历较为广博,不似胖道士那般惊怪失度手足无措,强自抑制心头的恐慌,壮着胆子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三更半夜潜入玄都山有何图谋?”

聂冲霄冷哼道:“老夫还不曾向你发问,你反倒盘问起老夫来了。老夫本来也很想告诉你们老夫的名号,可又怕吓爆了你们的苦胆,想来想去还是不说的好。你们两个小子听着,老夫现在有话要问你们,你们须得老实回答,否则老夫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死得奇惨无比。”

瘦道士毫无血色的一张长脸被仙剑宝光映得色作蜡黄,心中虽然怕得要命,嘴里却依然强硬得很,大义凛然地说道:“你休想!你一定是邪教来的妖人,深夜到此定是图谋危害我教。我们身为玄都门下,与你势不两立,无论你问什么,我们都不会吐露只言片语的。我师父和众位师伯师叔就在离此不远的地方,你要命的话就趁他们还没过来赶快滚下山去吧。”

聂冲霄阴恻恻的一笑,说道:“难得你这小子这么有骨气,倒令老夫高看你一眼。不过你这番话说得毫无底气,人家一听就知道你是个嘴硬腿软贪生怕死之徒,又能唬得住谁呢?你既然提到了你师父,那老夫便来问你:你师父姓甚名谁,你们又叫什么名字呀?”

瘦道士硬着头皮冷哼道:“我说过不告诉你任何事的,你再怎么问也是没用。我们玄都弟子个个视死如归宁死不屈,你还是干脆杀了我们吧。”

聂冲霄嘿嘿狞笑道:“老夫要杀你们两个废物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不过老夫今天难得这么开心,自然要将你们折磨一番,玩儿腻了才能杀掉。刚才你们已经吃下了老夫的独门灵药‘雪魄冰魂丸’,现下药力已然行开。嘿嘿,只怕两位的子孙根是再也保不住啦。”

胖瘦二道闻言对视一眼,面上神情都是古怪之极。二人自吞下那诡异的黑色小球儿之后,便觉一股凉气急速下行,五脏六腑都被冻得冰冷异常。虽已竭力运功抵御,却仍是忍不住遍体寒颤。此刻听聂冲霄如此一说,立时感到体内寒气竟是越来越盛,连血液都似已为之凝固,下体处更是奇寒难禁剧痛钻心。慌忙用手摸时,只觉裤裆里空荡荡轻飘飘的,与平时手感判若霄壤。

这两个青年道士虽然立志求道出家已久,对红尘俗欲早就下定决心割舍捐弃,但他们毕竟都还是血气方刚身强体健的男子,陡然遭遇这世间最为可怖的惨酷事体,只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

胖道士惊骇之下忍不住哭了出来,只是喉头被剑尖抵着,气息颇不顺畅,含混不清地说道:“你……你这个禽兽,连这种事你也……你也做得出来。呜呜呜……我的祖师爷呀,……这可怎么办哪?……活不了啦。……啊啊啊……”

瘦道士的神色虽然同样难看,却仍能强自镇定,低声喝道:“你给我闭嘴!我们今天大不了一死,这点儿小小折磨又算得了什么?咱们玄都山上万年来从没出过一个叛徒败类,今天咱二人也一定要生得光明死得磊落,万万不能做出愧对列祖列宗的丑事。师弟,你再这样哭下去,岂不是要叫这邪教妖人耻笑咱们玄都弟子无能?”

胖道士虽觉师兄说的很有见地,但心中的恐惧绝望却总难消除,仍在一旁低低啜泣。

聂冲霄冷然一笑,对瘦道士说道:“看来你很想死是不是?那么好,老夫待会儿一定成全你便是。——喂,小胖子,你也不用太过伤心,老夫又不是没有解药可以救你。只不过做不做太监可全系于你一念之间了。此事关乎你今后大半生的命途前程,非同儿戏,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再作决断。”

胖道士听说聂冲霄尚有解药可免其灾殃,双眼登时一亮,涕泪横流的胖脸上也流露出无限喜悦企盼之色,不自觉地连连点头。

瘦道士生恐自家师弟心志不坚,竟尔屈服于对方的淫威之下,做出有辱门墙的错事,急忙说道:“师弟你不要听他胡说,这人分明是在骗你!就算你……”说犹未了,指着瘦道士咽喉的那柄黄芒仙剑猛然凌空翻转一周半,“砰”的一声,剑柄重重敲在他额角之上,登时将他击晕。黄芒仙剑的宝光随即收敛,向一旁歪倒在草丛里。

聂冲霄打昏瘦道士后,转头对还在抽泣的胖道士说道:“你这位师兄自己活够了想做烈士倒也罢了,却偏要拖着你一起死,全然不问你心中的想法,未免太过自私。老夫看你年纪轻轻,死了怪可惜的,这才没有马上杀你。不过你若是不知好歹,老夫心肠再好也没办法留你性命了。你可明白?”

胖道士泪流满面,一双小眼之中尽是惊怖之意,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聂冲霄笑道:“很好,你果然比那个瘦猴子聪明得多。只要你乖乖地回答老夫的问话,便能得到解药。——不用担心,你师兄已经昏过去了,你说什么他都听不到的。——你们叫什么名字?是何人门下弟子?”

胖道士惊魂稍定,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我叫做‘白圣佑’,我师兄叫做……叫做‘丘圣佐’。我们的师父姓……姓雷,名讳是上‘星’下……下‘拓’。”他体内寒气越聚越多,侵蚀经脉之势渐急,一身浅薄真力难与相抗,说起话来也是结结巴巴的。

聂冲霄“嗯”了一声,将一股真气隔空拍入胖道士白圣佑胸中,暂缓寒气攻势,又问道:“你师兄刚才提到杀死黄狮妖之人,可是六七年前在江南一带力克‘幻风堡’‘青螟八宿’的陆星舒么?”

白圣佑胸中一暖,寒颤稍平,点点头道:“是,正是陆星舒陆师叔。”

聂冲霄“哦”了一声说道:“那便难怪了。——我且问你,被黄狮妖追杀的翁氏父子现在何处?”

白圣佑闻言一呆,片刻后方讶然说道:“翁氏父子?您问的可是翁行云和他的儿子?我这几天里恍惚听见师兄们说陆师叔下山救人不成自己反受重伤,刚才又听丘师兄提到翁行云之死,早些时候还听人说翁行云的儿子也被山火烧死了。如此看来,您问的那翁氏父子只怕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话音刚落,数丈外的幽暗树林里突然传出“扑”的一声异响,似有什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古怪物事丢在了草地上。白圣佑心中一惊,只道是本门师兄弟赶到,听到了自己与邪教妖人的这一番对话。

聂冲霄却知这必是隐身暗处的翁宇阳接连听闻噩耗悲痛之下再度昏厥。正想赶过去救助,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丝疑念,上前一步踏住白圣佑圆鼓鼓的大肚子,厉声问道:“你们刚刚说到陆星舒和雷星拓斗气之事,可知道他二人为何事争执?”

白圣佑被他这一脚踏得喘不过气来,嘶声说道:“因为……因为陆师叔未经掌教师伯允准,便在……便在外面私自收了个徒弟,违反了……违反了本教门规。”

聂冲霄紧接着追问道:“陆星舒的新徒弟姓甚名谁?快说!”

白圣佑满脸紫涨,挣扎着说道:“那人以前不知道……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现下叫做……叫做‘米圣遥’。”

聂冲霄闻言一怔,足下劲力登时大减。

白圣佑如遇大赦,呼哧呼哧的急喘数口粗气,胸闷气滞之感方消。

聂冲霄鉴貌辨色,情知这贪生怕死的胖道士所言不虚,看来翁行云及其长子翁亭旭确已不在人间了。不禁想到那日与翁亭旭初见时,也曾对这孩子根骨俱佳的资质大为激赏。原期徐图后会,孰料世事无常,初逢之后竟是永诀,这般难得的一个好苗子方当冲龄便就此夭折,当真是天意难测。聂冲霄喟然一叹,缓缓收回左足,伫立林间黯然不语。

白圣佑喘息方定,两只小眼中光芒闪动,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位……前辈,晚辈已经如实回答了您老人家的提问,未敢有半句欺瞒之言。不知道老前辈您能否开恩赏赐晚辈一枚解药?前辈的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

聂冲霄见他油光光的一张肥脸上尽是狡黠谄媚之色,只觉说不出的憎厌,哼了一声右手一挥,青光仙剑随势侧转,剑柄打在白圣佑左额上将其击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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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冲霄抛却青光仙剑,闪身飘进左侧松林中,片刻后又抱着兀自昏迷不醒的翁宇阳飘了出来。暗输真气在翁宇阳胸口转得几转,便听他轻轻呻吟一声,松开了死死咬住的牙关,皱紧的眉心也随之舒展开来。

翁宇阳悠悠醒转,一睁眼便见到聂冲霄饱含关切的眼神,心中顿时一暖,旋即想到父兄之死,禁不住泪如泉涌,将额头抵在聂冲霄胸前泣不成声。

聂冲霄叹息着伸掌轻抚翁宇阳柔嫩的脊背,良久方道:“宇阳啊,你父亲和你哥哥只怕是已经去了,你若太过悲伤,他们在天之灵必定难安,还是节哀顺便吧。这两个道士已经被我制住了,你说该怎么处置他们才好?”

翁宇阳闻言悲声骤息,抬头看了看横在地上的胖瘦二道,猛然挣脱聂冲霄的双臂跳到地上,拔步走到瘦道士丘圣佐身前,扑上去一顿拳打脚踢。他恼恨这瘦道士先前评说自家先祖和父亲时意态侮慢言语刻薄,边打边骂道:“死道士!臭道士!……混蛋!坏蛋!……我打死你!……”

丘圣佐受“雪魄冰魂丸”所制,全身血肉俱已凝冻,硬梆梆的有如铁石。翁宇阳一阵暴打未见其效,反而把自己的小手小脚震得生疼。

翁宇阳怒气愈盛,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柄匕首,握紧皮鞘用剑柄狠狠敲击丘圣佐的头脸和胸膛。敲了十余下后,但见寒光一闪,那柄锋利异常的匕首竟从皮鞘中松脱出来,斜斜掉在丘圣佐肩侧。翁宇阳暴怒中一把抄起匕首,想也不想便向丘圣佐面上刺去。

站在一旁的聂冲霄见此情形颇觉意外,同时又大感好奇,很想知道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孩子到底有没有胆量杀人。于是放任他肆意行事,只在右掌中暗运真力,一旦翁宇阳确有杀人之意便立时夺下他手中的凶器。

却见翁宇阳将匕首刺在丘圣佐右脸上向下划出一道二寸多长的创口,然后拔起匕首再度刺下,自前一道创口的左上方斜斜划下,丘圣佐削瘦的右脸上登时多了一个暗红色的交叉。此时丘圣佐体内血液早已凝结,故而不曾有半滴流出创口。

翁宇阳哼了一声,骂道:“臭道士脸皮果然够厚,连刺两剑都不流黄水儿。”言毕又在丘圣佐胸口上踹了一脚唾了一口,这才转身走到聂冲霄身前。

翁宇阳哀哭多时,双眼红肿如桃,鼻腔也早已塞住,瓮声瓮气地说道:“聂先生,我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麻烦你带我下山去吧。”

聂冲霄蹲下身子,扶着翁宇阳的肩膀说道:“宇阳啊,虽然令尊已经过世了,但你们翁家与玄都山毕竟世交深厚。如果你愿意上山的话,他们一定会收留你照顾你的。你真的想好了要离开这里吗?”

翁宇阳红扑扑的小脸儿上泪痕犹存,但神色却极为刚毅,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恨这座破山,更恨这满山的臭道士。刚才你也听到那个臭道士是怎么说我爹的了。我爹向来把玄都山的人当成好朋友,可是这群臭道士却根本就看不起我们。我才不要受他们的施舍欠他们的人情呢,就算我孤零零的饿死在外面,也不要这些目中无人的臭道士假惺惺的可怜我!”

翁宇阳一口气说到这里不觉气结,胸口颤抖着深吸一口清气,顿了顿又指着地上的丘圣佐说道:“这个臭道士胆敢说我爹的坏话,我决饶不了他。不过现下他昏睡得像头死猪一样,我若这般杀了他不是英雄好汉所为。因此我要在他脸上做个记号,等我长大以后学好了本事,再到玄都山来找他算账,不取他的狗命我翁宇阳誓不为人!”

聂冲霄见他满脸愤恨之色,言语中更是充满了怨毒之意,忍不住劝道:“你这又是何苦呢?那个小道士说话是过分了一点,但也罪不致死。你打他一顿出出气也就够了,何必再记恨他呢?”

翁宇阳隐忍已久,此时听聂冲霄这么一说,胸中的痛楚立时迸发,两行悲泪如同开闸放水一般直冲下来,嘶声喊道:“谁让他那么说我爹来着?我爹人都死了,他还说那些难听话,这还不该杀吗?”

聂冲霄眉头一皱,暗想此地虽离紫极峰尚远,但终究是玄都山的垓心所在,翁宇阳的哭喊之声在静夜中传播甚远,必然惊动巡夜的玄都弟子。当下不便多耽,抱起翁宇阳踏着玄霜刃在密林间曲折南行。同时结起护身气罩,将翁宇阳的悲戚哭声裹在罩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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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翁二人的身影消失后不久,果然有十余名玄都弟子驾着各色法宝寻声飞来,见到仍然不省人事的胖瘦二道,不禁齐齐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