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之一神童丧父(2 / 2)

玉冰缘 王景洲 0 字 2020-07-27

转眼又过了两年,也就是贞观七年,皇榜诏告天下,说要大比天下文士。谷城小县自不敢怠慢,早早登出告示在县城门旁,派人看守。说的也巧,这一日杜家的管家杜真进城赶集,要购买府中一应事物,并给小东家买些上好的笔墨纸砚。老杜真四更刚过就早早起来,梳洗已毕,叫着小赖子和闷头两个小伙计,赶着一辆大骡车,欢欢喜喜的进了城。巳时刚过,就采买完了一应物品,正要赶车出城,只见城门旁围着一大群人,吵吵嚷嚷,似乎有人指手画脚,摇头晃脑的卖弄什么。见此,老管家吩咐道:“我说赖子和闷头,你俩给我好好看着骡车,我到前头瞅瞅出啥事了。”赖子赶紧接过缰绳,将车拽在一旁。杜真走到了城门边,原来人们都在看告示,一拱手,对那位摇头晃脑的人问道:“这位先生,告示上写的什么?”这位穿丝衣的中年人翻了着白眼看了看,慢悠悠的说道:“这个嘛,余县太爷张出告示,说要今年秋后要从本县选出三名秀才,明年春天在京城举行殿试。老夫可是跑不了的。”也不知是跑不了中秀才还是跑不了中进士,管家一哈腰道:“多谢先生。”然后挤出人群,赶紧赶着车回家。刚进府门,早有伙计赶来帮忙卸车,杜真忙问:“老爷在哪儿?”有人回答说正在书房陪着老师喝茶,老管家急忙奔书房而来,一进门就笑道:“老爷,喜事了。”杜威放下茶盅问道:“喜从何来?”杜真哈腰回道:“老爷,我早晨进城,听说秋后要乡试,我觉得以少爷文采好,这个秀才是跑不了的。”杜威闻听,精神一震,道:“哦?果真?可是少爷刚刚七岁。”夫人闻道:“老爷,孩儿的学问是好的,历来秋帷,都没有年岁之分,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杜真忙接着说:“是啊老爷,今年也没有。据说这个余县太爷又是贪财之辈,多备些银两,少爷包中。”孙先生打断道:“其实此事我昨日已经听说,以老朽想法,年岁太轻就追逐功名,恐被天妒。还是再历练几年才是正途。”杜巍听罢,哼了一声,只冷冷说道:“老生常谈。”当下吩咐杜真赶紧备马套车,带着两千两白银连夜直奔县衙而去。

却说到了出榜这天,其实已近寒冬,一大早,杜员外早派人去县城听信,自己协同夫人张氏带了杜冰在在家中等候,盼望的合府上下不知所措,时不时的就到外屋问:“有信了没有?”待到快中午时分,只见一个伙计匆匆地跑了进来:“报告老爷,榜出来了。”杜员外不等说完,就道:“前三名是谁?”伙计咽了口唾沫,回道:“是城里的赵公子,南城的李公子,和靠山村的刘顺才。少爷第四名。”闻听此言,杜巍早呆坐木鸡,然后放声大哭:“可怜的我啊,犯了什么丧门星啊,”其既是慈父心切,又是心疼那两千两银子。两千两纹银即使在富商大户眼中也是不菲数目。伙计赶忙扶住杜员外,边说道:“老爷,我还没说完,本来谷城县有三个名额,余县太爷看少爷年纪轻轻,写的文章又出众,所以又向上申报了一个名额。”杜威双手揪住伙计的衣襟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伙计笑道:“少爷中了!”只听杜威重复道;“中了?中了?”然后仰天哈哈大笑,眼见杜员外白皙的面容由白转紫,突然摔倒在地,待伙计们扶起,却是气息全无,竟自仙去。可怜杜员外爱子心切,竟在瞬间由大悲转为大喜,撒手人寰。张氏和小杜冰听见外屋吵闹,急忙从屋里出来,一见大变,张氏诶呀一声张氏诶呀一声栽倒在地,绝气身亡。杜冰虽小,见父母双亡,号啕大哭。合府上下一霎间乱作一团,哭声震天。亏得老管家杜真头脑清醒,抹了把眼泪,急忙叫丫鬟把少爷抱到屋里,一边分派人将喜堂换做灵堂,一面叫人安排上好的棺椁,并请来道士和尚超度等,不在话下。可叹天下父母之心,溺爱子孙,到老有几人又真见过孝子贤孙?唐朝如是,后世亦不例外,可悲可叹。待超度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合府出殡,将二老安葬在粉水之侧。自然少不了号鼓悲鸣,念经忏悼。远近数十里,百余年来出殡从未有过如此规模。一来是杜家殷富数代,二来是少爷年小未经人事,杜真有意安排的热闹非凡,既让少爷安心又可显示自己一番心意。亲朋好友固然悲恸,不相干的好事者也乐得看上一场热闹。一月中,方圆百里皆知谷城神童杜家大办丧事。神童之名也也越传越响,竟上达天听。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小杜冰名气即大,又被人添枝加叶的说的如何如何才高八斗,又如何如何才过子建,貌似潘安。这一传扬,在普通农家小院服,无非是茶余饭后消遣之语而已,但却大大惊动了一位隐士。

此人名叫桑结。本是吐蕃悉补野部国师,自诸部落被松赞干布平灭后,自觉在吐蕃无立足之地,于是东来大唐,隐居于武当山下的卧虎村。数年之间,说起汉话绝无滞碍,并起汉名为陶逸人。看着年已七旬,又是一身武功无以传承,不由打起收徒的念头来。这一日清早,桑杰来到附近的小镇沽酒,听见酒肆里的伙计小二正在和人闲聊,问道:“小二,说啥子呢?来壶酒。”伙计一边拿过酒壶一边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陶,刚听王老掌柜说起大柳庄的“神童”来,刚七岁就中了秀才,真真聪明的不得了,只可惜他父母一时高兴过了头去了。可惜可惜。”桑结暗自记在心里,付了钱,拎起酒壶,慢悠悠的回家去了。

二更刚过,桑结翻身下床,一伸手,从床下拉出了一个长四尺方一尺的木匣,小心地打开铁锁,从里面拿出一把三尺半长的剑,剑鞘上绘着螭(蟒蛇)纹,拉开长剑看了看,剑身乌黑发亮,隐隐透着一层杀气。桑结将油灯吹灭,背好宝刃,轻轻的推开门,纵身一跃,越出矮墙三丈开外,于是展开轻功,奔着杜府而来。卧虎村与大柳庄不过十数里之遥,桑结走逾奔马,一炷香的时间已到杜府。桑结抬手敲了敲门,朗声道:“是杜员外家吗?老朽特来拜访。”家人无奈,只得禀报少爷和管家。过不一会儿,只听朱漆大门吱的一声,主仆二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杜冰自父母双亡,日渐老成,两月以来,已是大人相仿,施礼问道:“贵客何处而来?是要投宿还是有何贵干?”桑结借着灯笼仔细打量了一下杜冰,见他身穿白色丝绸的袍子,头戴公子巾,骨骼匀称,映着幽暗的光线,越发显得清奇聪慧,一看就知道是练武的好料,桑结不禁喜上眉梢,拱手道:“这位莫非是杜公子?”杜冰道:“不敢当。”桑结道:“老朽慕名而来,可否到府中一叙?”杜冰道:“贵客请。”

三人进了正厅,四壁挂着丧帐,透着皎月,分外凄凉。宾主落座,桑结道:“老朽贱名陶逸人,闻听府上变故,甚是难过,不知杜公子芳龄几何?”杜冰回道:“多谢先生挂念,晚生七岁,不知先生可曾识得先父?”桑结微微摇头道:“老朽听说公子当世神童,特慕名而来,不知公子尊师哪位?”杜冰回道:“我自幼延师于孙先生,四月以前,已经离开本府。侥幸进为秀才,神童两字,实不敢当。”桑结一喜道:“公子既然现下并无良师授文,不知可有兴趣练武?我观公子骨骼奇特,如果跟随老朽学上几年,定能成为武林中一流好手。”杜冰道:“晚生自幼爱惜史册典籍,学些礼义廉耻,于舞刀弄剑之事,未曾想过,让先生失望了。”桑结笑道:“学武可以强身健体,又可以取功名富贵,还可以快意恩仇,何其美哉!”杜冰回道:“上有国家法典,岂可仗武欺人?须知仁者无敌。况且晚生父母新丧,未便与人为徒。”桑结眉心微微一动,说道:“实不相瞒,老朽已年过古稀,将不久于人世,只可惜一身独步天下的武功无人传承。近几年我选人无数,实无良者。”不等杜冰回答,管家杜真站起来说到:“这位陶老侠,既然话说到这里了,我们也不能相瞒,我家少爷文章固然不错,考取功名却是凭了两千两纹银之力,神童之名,实不敢当。天已三更,不知老侠愿意在弊处委屈一宿否?”桑结脸色一震,右手在茶几上稍一用力,竟拿下了一块巴掌大小的桌角。显是露了一手上乘武功。看到此处,杜冰说道:“先生谬矣。圣人有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请问先生是否愿意被人逼迫?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历来治国修身,并非单从武力一途。请陶先生好自为之。送客。”桑结一听对方严词拒绝,冷笑一声:“老夫几年来隐居山村,本不欲招惹是非,但今天免不了要强上一回。”双手一用力,身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左手拍碎窗棂,直跃到门外的柳树前,身在半空,右手施了一招摧心掌,拍在树上,只见大碗口粗细的柳树从中折断。桑结借力用力,从窗口依然弹回座椅。其间不过瞬间而已。然后冷笑道:“献丑了,不知公子现在意下如何?”只见桑结青筋起伏,似欲势在必得。毕竟老管家杜真见多识广,见到事态有些严重,笑说道:“老侠客的武艺着实厉害,恐怕我家少爷愚钝,不能学会独步天下的武学。况且,先庄主必欲叫我家少庄主成为一代名儒,也因此而撒手人寰。还望老侠客海涵。”只听桑结一声冷笑:“我自西来,数年间暗收几名弟子,因不成器,皆被我一掌击毙。你家少爷号称神童,想来不错,今日这个徒弟我是收定了!”左手突然伸出,使了一招有凤来仪,只取杜冰。杜冰吓得已呆在那里,杜真虽学过三招两式,却又哪里是天下绝顶高手的对手?说时迟,眼看左爪已经碰到了杜冰的前胸,只见从房顶又飘落一人,伸右手使了一招控鹤功,直抓桑结的手腕,左掌拍向桑结的太阳穴,桑结见有人突然施招,猝然间不及收招,急忙右掌拍出,直奔来者的丹田,左手变爪为拳,迎上了来人的右掌,来人一看桑结掌到,左掌稍变方向,迎上了桑结的右掌,四掌相对,两人同时叫道:“好功夫!”两人同时向后退了一步,桑结问道:“来着何人?”只见那人年龄也在七旬左右,身材高大,两鬓微白,与桑结面带凶相相比,尤显得慈祥和善。老人微微一笑,说道:“老夫姓陈名冲,祖籍金陵,贱名实在不值一提,阁下虽自言陶姓,恐非真名,莫非来自吐蕃?”原来这位老者隐居附近数十年,听说最近几年襄阳连失数名七八岁孩童,都是少年之中的佼佼者,隐隐觉得必有隐情,于是暗暗查访,最近听说神童一事,料想那位神秘人必定前来,于是先自造访,说明来意,便藏在杜府。正巧今日桑结前来,见桑结使出有凤来仪,知此招乃是吐蕃绝学凤神功,便一语道破桑结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