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调转方向,面对着彼此,游晋文又是果断而干脆的下跪,而那楚轻安却是僵在原地,迟迟不跪,身旁的侍女便小声催促道:“小姐,小姐,该行夫妻对拜之礼了。”楚轻安停在耳中,却如利刃扎进心中。盖头之下,有谁人能看到此时的楚轻安已然泪流满面。这些时日来,楚轻安已然成长了不少,和刀雪客在一起的日子虽短,但她却很少任性妄为,反而被刀雪客影响的沉稳了许多。她深知此一拜之后,便再无回旋的余地,她多希望刀雪客能上山来将她带走,二人远走高飞,逍遥一生,不再管江湖纷乱,恩怨情仇。
万千念想与梦幻,在楚轻安缓缓跪下的那一刻崩裂。
游晋文与楚轻安缓缓叩头,礼毕之时,大殿之上众宾客便齐声祝贺道:“恭喜游门主!恭喜游夫人!”二人起身回礼拜谢诸位宾客光临,游晋文微笑着说:“诸位稍坐,享用宴席。”身后弟子高声喊道:“送入洞房——”
众弟子和侍从便簇拥着一对新人进入了内堂歇息,那内堂已预先改为了喜堂,设了花烛红绫和婚床。而众宾客则是在外边享用宴席边谈笑风生。那北方剑派的掌门,号称铁扇剑仙的吕南悔抚须说道:“我总感觉此事有些蹊跷,楚云山怎么会突然身死呢?以他的武功,当时能与之打成平手的并没有多少,能杀死他的更是凤毛麟角,莫非此事与那玉佛有关?”
空武住持便回答道:“阿弥陀佛,老衲曾就此事向游门主询问过,游门主悲伤之余仅仅说是楚门主死于十鬼堂萧无痕堂主手中,与玉佛并无关联。”
“虽说游晋文是楚云山的亲传大弟子,如今又娶了楚云山的女儿,但我觉得此事绝非这般简单。游晋文虽没有楚云山武功高强,但远比他师父老练,沉稳,只怕这一叶剑门将来要做出甚么震动江湖的大事来。”吕南悔说道。
烈马帮帮主马烈也附和道:“我看这小子不是寻常之辈,老练狠辣,沉稳异常,像他这般年纪便有如此城府,真是可怕,现在的江湖后辈真是叫人不得不防备啊。”说罢,又灌了一口酒。
且说那刀雪客离那山门还有数丈之远,而那守卫山门的弟子便看见了他,他们都识得刀雪客的模样,游晋文更是有言在前,叫他们严防死守,阻止十鬼堂尤其是刀雪客混上山来。如今刀雪客就在眼前,两人便要去抓。怎奈如此两个一叶剑门寻常的弟子,又怎是刀雪客的对手。
刀雪客此次前来,只为楚轻安,便只是避开二人剑锋,点住他们穴道,将他们放在马背上,牵着马到了山下茅屋之中,将他们的外衣剥了,自己装扮成守山门的弟子,又取了一人的腰牌,悬在腰间,便又折返上山。又到了山门处,不巧那山上又下来数个弟子,正是先前上山救火的那几个。刀雪客忙转过身去,假装看守山门。
下山的弟子见他独自在此,便上前一拍他的肩膀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看守山门?另一个人去哪了?”刀雪客也不做声应答,猛然转身,手指连点,点住三人穴道,另外两人见了,手忙脚乱,就要拔剑。刀雪客却抢先扯出竹刀,在二人脖颈处一打,将他们击晕。控制住五人之后,不敢等待,又忙藏了竹刀,向山上赶去。
遥见一侍女端着一壶酒往大殿上走,刀雪客便上前拜道:“这位姐姐且慢。”那侍女站住脚步便上下打量着刀雪客,而刀雪客心虚的低着头,躲闪着她的目光。“你怎么有些眼熟?”那侍女先问道。此一问叫刀雪客有些心慌,便搪塞道:“大家同在一叶剑门,低头不见抬头见,姐姐与我面熟也是常理。”那侍女便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叫住我所为何事?”
刀雪客便拱手问道:“敢问姐姐,游师兄现在何处?我有要事要向他禀报!”
那侍女闻言嫣然笑道:“现在哪里还有甚么游师兄,如今只有游门主了。门主方才和夫人拜了天地,如今已然入了洞房休息。就在内堂呢。”
刀雪客闻言如遭雷击,心跳有一瞬骤停之感,颤声说道:“......多谢......”见那侍女走远,刀雪客若魂魄离身,全身气力被抽干一般,跌坐在地,又靠着那柱子缓缓站起身来,想起饶梦璃所说,便要往内堂寻去。
而此时楚轻安正端坐在婚床边,游晋文则是坐在桌旁连喝了几杯酒。平日里他并不喜好饮酒,如今大喜之日,两桩心愿已了,欢喜之余也不禁少饮几杯,三四杯酒下肚,脸颊泛红,额头微热,游晋文已有了两分醉意。便站起身来,坐到了床边,与楚轻安靠在一处。
游晋文虽是双眼迷离,脸颊潮红,却是十分清醒,微笑着徐徐说道:“轻安,你可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梦想着有一天能娶你为妻,能从师父手中接过一叶剑门,与你白头偕老,共同将门派发扬光大。我多么幸运,能被师父捡回来抚养长大,多么幸运,能遇见你。如今,这梦终于成了现实。我简直,简直不敢相信......”说罢,游晋文的手便轻轻握住楚轻安的手,不想却被楚轻安轻轻抽出。
游晋文心有不悦,拂袖起身,背对着楚轻安说道:“事到如今,你我已然拜堂成亲成为夫妻,你却还这般躲躲闪闪,莫不是还想着那刀雪客?”
盖头之下传出楚轻安冷漠的声音:“既然你我已有夫妻之名,又何须在意其他。况且我与那刀雪客早已恩断义绝,与十鬼堂更是有杀父之仇,又何须想着他。师兄不要妄自揣测。”
“我妄自揣测?”游晋文冷笑一声道,“你分明是想为刀雪客守身如玉,你与他表面上的恩断义绝,实则你二人是藕断丝连,真当我不知道么?你敢说此时此刻,你不希望那刀雪客出现,将你从我手上夺走么?难道我与你十几年的感情,还不如你认识那刀雪客数十天么!?”
楚轻安却反驳道:“师兄此言差矣。我自己的心思自然我自己知晓。既然我与刀雪客恩断义绝,便再无来往。若日后相见也定然会刀剑相向,绝不留情。我既然已经嫁给师兄,定然会做好妻子这个位置,尽心辅佐师兄发扬我一叶剑门,也好让爹爹含笑九泉。”
游晋文闻言便跪倒在楚轻安身前,将她的盖头轻轻挑起,搭在凤冠之上,露出那朝思夜想,只有在梦中才属于自己的容颜,轻声哀求道:“轻安,我只想听你说一句,你嫁给我是因为你喜欢我,你爱我,不是因为其他,不是因为师父的死,不是因为刀雪客,好不好?你若说了,往后,我甚么都可依你......”
看着游晋文呐悲戚的表情之中又透露出满怀的希望,楚轻安也是心头一酸,可她的表情依旧淡漠如常,似乎不为所动。红唇微动,只是一声叹息,楚轻安缓缓说道:“师兄,我从小就敬佩你,做事果决冷静,有担当,有责任,傲视群雄,不卑不亢,是何等的英雄?又深得爹爹真传,你是我一叶剑门真真正正的大师兄,可是如今的你,到底在祈求甚么?”
游晋文闻言却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看在楚轻安眼中,分明是痛哭,游晋文苦笑着站了起来,流泪说道:“是么?英雄?我也觉得我变了,变得我也不认识我自己了。可我只想得到你,只想得到你的感情,除此之外,一切,我拥有的一切都可以放弃!”
楚轻安冷声说道:“这爱,不过一个字,却好似有千斤之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而这爱,更像是一味毒药,乃事件最毒最狠辣的药,但凡沾染上此毒,关你事人,神,佛,魔,仙,妖,鬼,皆会堕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师兄,你可明白?”
闻此言如遭利剑刺穿,游晋文惊出一身冷汗,直言问道:“你此话何意?”
“从今以后,你我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我会一生伴在你身边,辅佐你光大门派,也算了了爹爹的遗愿。在外人看来,你是一叶剑门的门主,我是你的妻子,而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所谓夫妻,不过是掩人耳目,便宜行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