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谢万领军自出下蔡北上,大军逶迤而行,每日不过三十里,行军安排自有长史胡彬主持,谢万照旧每日与幕僚行乐,也不巡营,诸将愈发不满。江淮之间的这些武将,除了军府直属的兵力,大多都挂着各地郡守的职务,除了能从军府获得拨付的钱粮,还有自己的场务能够赚钱、有随军的士兵家属等以供役使,实乃名副其实的军阀,土皇帝一般;即使没有行政职务的,所带的兵马也大多数是自己招募的,形同私兵。谢万如此做派,这些军将如何肯为他出力,有几个脾气暴躁的就要脱离谢万大军离去。胡彬和何容等几个谢氏的老将以及参军高柔等极力安抚众将:谢氏相容简拔之恩,不可或忘,何况北方强敌再侧,众将务必安抚部曲,同舟共济云云。
这日抵达陈郡阳夏,阳夏乃是谢氏故郡,谢万下令大军就地驻扎休整,自己亲自带着一队部曲造访故乡,缅怀祖先。
自谢万到豫州后,豫州军府资用不足,这些军将颇过了些苦日子,这时候驻扎下来,便就有兵卒到乡里勒索钱财吃食,为祸乡里。消息传到胡斌耳中,因这些日子诸将群情汹汹,他也不敢按军纪处置,何况他的手下手脚也没有干净到哪里去。谁知道被参军李恒在谢万面前添油加醋的说了,惹得谢万大怒。此处是谢氏的旧地,虽然大部分谢氏族人都已经南迁,到底还是有些乡土情怀,谢万便差李恒去责问胡斌,要他处置这些兵卒。
“处置?”胡彬冷笑道,“这样的乱兵各个将军的营中都有,有本事李参军去处置吧!”
李恒大怒,指着胡彬道:“你个粗鲁武夫,下贱人胚,竟敢抗令不尊!”
胡彬大怒,对着李恒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成天摆弄是非,再敢聒噪我宰了你!”手下亲兵听了,拔出了刀来一起上前,就要乱刀砍了他。
李恒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吓得脸色惨白,转身灰溜溜地跑了。
“呸,没卵子的东西!”胡彬唾骂道。
李恒回去之后,又狠狠地向谢万告了胡彬一状。只是谢万再蠢,也知道现在要靠着胡彬掌握军队,虽然生气还是好言安慰了李恒几句,没有再深究。不想快马来报,北中郎将郗昙,从金平退守彭城,一语把个谢万惊得魂飞魄散。
参军李恒心里害怕,对谢万道:“都督,常言道虎父无犬子,北中郎将父子两代掌兵,颇通军事,北府军又一向骁勇,这样的军队尚且拼不过燕国铁骑,豫州军府这些兵将,军纪败坏,恐怕更是难以抵御啊!”
参军高柔是谢尚看重的人,多年在军府之中,颇通军事。他出言反对道:“不然!燕军骑兵虽然善战,却并不熟悉河南地理,从来不敢深入河南地。北府军虽然退却,却没有过来通报说是战败。现在情况不明,我军不妨占据城池,就地驻扎,同时多派斥候细作,了解详情之后再做定夺!”
李恒抗声道:“战场之事,瞬息万变,岂可缓缓图之?何况此举是将都督置于危险之地啊!”
参军杜袭笑道:“两位不要争辩了!河南地回归晋土不过十年,期间又多经战乱,士民并不归心。稳妥起见,大军不妨退回寿春,再做打算!”
高柔反对道:“大军进退,岂是如此儿戏?现在民夫千里转运粮草至此,一旦退却,我军必然损失惨重啊!”
李恒冷声道:“大军撤退,自然千难万难。都督撤回寿春却并不难!都督身份高贵,身系豫州安危、社稷之重,岂能置身险地?”
本来谢万听说郗昙撤退,就疑心燕军兵锋太盛,不敢再往前走了。这时候听到李恒的建言,深以为然,便出生道:“好了,诸位参军不必再相争,本督心意已决,着胡彬统领北伐诸军,退回下蔡!”说罢便让部曲打点行装,连大营也不会,直接带着幕僚们快马加鞭地向南撤退了。
却说众将在大营之中等待谢万,正自不耐,却听得快马来报:北中郎将退守彭城,谢都督向南退走,着长史胡彬带军队撤回下蔡!
众将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军之主将,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独自跑了!辅国将军王度暴跳如雷,大声喊道:“老贼误国,竟敢弃军而逃,置大军于险地,我这就去宰了他们!”
一时诸将纷纷起哄,就要去追击谢万。
何容劝道:“谢氏毕竟是高门世家,诸位今日杀了谢万,形同造反,谢家岂肯干休?谢都督弃军私逃,朝廷必然不会坐视不理,诸位同袍何必逞一时意气,白白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胡彬也道:“看在谢安石的份上,大家暂且饶过谢万!此事朝廷自有处置。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解决目前的困境。”
诸将虽然心中不忿,到底不敢犯上作乱,只得作罢。没有主将,这仗算是打不成了,但是撤退顺序,是亟需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