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两个同样穿着白衣，面容却无一丝相似的非人一同盘坐在雪地，一者身姿端正，周身月华环绕，出尘平和；一者侧身偏靠，姿态懒散，没个正型。</p>
“事情就是这样。”绛殷一边复述，一边调整着手心的温度，虽然那只剩下骨头的手掌留不住任何的暖意。</p>
“这个啊。”藝如尘任由他做着毫无意义的取暖行为，稍稍回想了下，说道：“看来你是已经没有这部分的记忆了。在这个世界的剧情还没开始之前，我曾经接到过一个和魔界有关的任务，然后碰到了来自未来时空的你。”</p>
绛殷皱了皱眉，不确定道：“是……主人你雷罚伤势未愈，我刚刚被创造出来那段时间吗？”</p>
作为系统，离开任务世界时记忆也会模糊，并会随着时间逐渐消失，哪怕他的系统结构特殊。</p>
藝如尘点了点头，语调有点漫不经心：“你那时的假名和现在是同一个，跟你有过接触的剧情人物听到后就想起来了，所以你当时不是初入，而是在之前就已经有了点地位。”</p>
所以他们这边的任务者才不会允许用真名，除了配合剧情，也是为了防止误入之前的世界，然后引起麻烦。就比如这个一连进入了三次，一次留下了心理阴影，一次和之前身份对立，还有这次差点凉了的神奇世界。</p>
“怪不得赦生他们见到我的时候，态度带着些许熟稔，当时我还以为是错觉呢。”绛殷面露恍然，却也没多在意。</p>
“还有什么问题吗？”藝如尘轻轻摩挲着细腻得没有任何瑕疵的肌肤，感觉手感还不错。</p>
绛殷点头，看着少年平静如水的面容，问道：“那个时候，主人为什么要赶我走呢？”</p>
“可能是，不太想活了吧。”虽然这么说[自己]有点奇怪，但藝如尘脸上依旧没有太大的波动：“唯一的血脉亲人仙逝了，自己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可又放不下兰他们，于是不顾礼司的反对，用心脏创造出了你。在看到比自己强大，健康，又无惧暗算的你之后，就代表着自己可以离开了。”</p>
“只不过主人没料到礼司将吾创造成了贴身系统，成功为主人你续了命，所以主人才想将我赶到其他地方，断掉这个联系。”绛殷稍稍靠近，语气里带着几分庆幸：“幸好我没有迷茫太久，及时回去了。”</p>
藝如尘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所以，你回去之后，为什么要故意惹礼司生气呢？”而且还一直往作死的方向惹，要不是[自己]拦着，对方早就回炉……</p>
藝如尘愣了下，瞬间想明白了：“你想回炉重造，把心脏归还给我？”</p>
绛殷没有否认：“系统不能有感情，有感情就容易产生私心，若是有了私心，就会伤害主人。”</p>
“你可真是……”藝如尘低下头，墨色的眼中泛起淡淡笑意：“让我有点喜欢了。”</p>
“只有一点吗？”绛殷轻轻握住那只手骨，轻叹一声：“那为了让主人更喜欢，我就得履行好一个系统的职责了。”</p>
欲要催动力量，却被藝如尘轻松按下，笑容平和：“擅作主张可不能讨人喜欢，这诅咒已经被我磨了这么多年了，没必要让你来代替。”</p>
“唉。”绛殷又叹了口气，故作苦恼：“我有点想念之前可以擅作主张的日子了。”</p>
“不急。”藝如尘笑了笑，将手抽回去，目光意外的温柔：“快了。”</p>
绛殷的神情却一点点冷了下去，他作为对方的一部分，自然知道这话外之意。虽然主人从始至终都是一体的，但两者永远没有并存的可能，甚至为了让另一方能够存在，已经做好了独自带着诅咒，走向消亡的准备。</p>
“主人，您这样很好。”有着强大的实力，不畏惧暗算，不受情绪所扰，不会感到伤心难过。</p>
“可吾不喜欢。”那样的身世，让他从生理以及心理上感到厌恶，甚至连梦都不想梦到，平时更是连点回想都不想有。</p>
藝如尘压下嗜血的念头，语气如常：“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明天你还要出场，不适合在这个时候碰上宵。”</p>
听到宵的名字，绛殷忽然想起对方已经找好了下一任魂司的继承者，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有干巴巴的一句：“主人，要好好活着。”</p>
藝如尘笑了笑，没有回应：“去吧，别暴露了。”</p>
“……是。”看着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绛殷不禁觉得有些无力，也清楚的认识到，这位主人并不是他所了解的那个。</p>
终究是不一样的……</p>
迎着冰冷的风雪离开时，绛殷暗自呢喃了一声。</p>
藝如尘看着那道神思不属的身影远去，眨了眨眼睛，缓缓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被吓到了啊～”让这家伙之前作死吓了他好几次。</p>
心情莫名不错的藝如尘再次闭上眼睛，继续吸收着周围的月华灵光。</p>
翌日。</p>
明明昨晚的月色不错，但今天的天气却阴沉沉的，周围的寒气也重了很多，带着些许风雨欲来的意味。</p>
知道剧情的藝如尘准备先离开，在那之前留了点药给宵，药是提前就弄好了的，不用花费时间再煮，直接喝就行。</p>
离开的理由是去看看羽人非獍的情况，宵没有怀疑，而姥无艳作为一个陌生人，自然也不会去询问藝如尘的行踪，只是不自觉松了口气。</p>
离开凝晶雪峰后，便来到了落下孤灯。</p>
他也不算说谎，虽然这里有绿衣剑客在照料，但羽人非獍伤得很重，那若有若无散发着的魔气会对伤势不利，不能全部都交给绿衣剑客去做。</p>
藝如尘给人施了针，稳定好伤势后，将桌子上的菖蒲抱出去晒晒太阳，顺便在浇水的时候把昨晚收集到的月华灵力覆盖在上面，减少魔气的逸散。</p>
“你还要再辛苦一段时间了，小菖蒲。”藝如尘抬手摸了摸翠绿的叶子，得到回应后，笑意加深了些许。</p>
许是没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菖蒲蹭了蹭那冰冷的骨节，发出疑问。</p>
“她啊……”</p>
藝如尘抱着菖蒲，懒洋洋的靠坐在亭柱上，看着那比凝晶雪峰还要寒冷的雪景，漫不经心地给出了一样的答复：“估计玩得正开心吧。”</p>
菖蒲晃了晃叶子，不知为何听出了点幸灾乐祸的情绪。</p>
“啊，吾差点忘了宵那边还有个病患。”藝如尘像是刚刚才想起来一样，将菖蒲放回屋内，转身又出去了：“吾得去找个大夫才行。”</p>
菖蒲看着少年急匆匆的背影，有些茫然：你不就是个大夫吗？</p>
此时正在走向天波浩渺的藝如尘并不知道小菖蒲已经学会腹诽他了，当然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活泼点也好，倒也不用担心会和他一样陷入记忆的阴影中。</p>
此去自然是真的打算找个大夫的，同时也看看蔺无双的情况，有没有已经退隐了，免得天道恢复后来个后续补刀，虽然游戏剧情里没交代蔺无双后面的剧情，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挑战天道的记忆力了。</p>
然后他就在路上碰到了蔺无双。</p>
……难道有了之前记忆的苍师兄术法更上一层楼，已经能够提前预判他的预判了？</p>
藝如尘的思维不自觉发散着，一脸平静的走着神，倒是没让向他走来的蔺无双发现这一点，出声轻唤：“风少侠。”</p>
发散的思维迅速收拢回来，藝如尘抬手行礼，回以微笑：“前辈，好久不见了。”</p>
蔺无双点点头，然后直接询问：“苍说，风少侠想让吾即刻退隐，不用再管那幕后凶手一事，吾能问问为何吗？”</p>
“自然。”藝如尘点了点头，微微抬手示意，蔺无双便来到他的身侧，两人并肩而行。</p>
“此事因果在吾，前辈伤势未愈，牵扯其中只会伤上加伤。”藝如尘一脸认真道。</p>
蔺无双没有对这个解释产生怀疑，只是平静问道：“吾若是掺和其中，会让这份因果变为劫数吗？”</p>
藝如尘轻轻摇头：“天命难测，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吾也不能为了让前辈你退隐就随口胡诌。”</p>
蔺无双淡淡开口：“但风少侠你可以隐瞒。”</p>
“隐瞒总比欺骗好。”藝如尘耸了耸肩，转移了话题：“吾尊重前辈的意愿。对了，前辈可会医术？”</p>
蔺无双也没有再继续：“略知一二。不过风少侠你的情况特殊，找苍查看更好。”</p>
藝如尘不禁笑了笑：“多谢前辈关心，但不是吾，而是有位姑娘被打断了双腿，想麻烦前辈帮忙看看。”</p>
蔺无双愣了一下，略带疑惑：“若是这个问题，对风少侠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p>
“啊，吾并不会医术。”藝如尘眼帘低垂，语调淡漠：“更不是大夫。”</p>
蔺无双听出了话中隐隐的排斥，眉头微皱，不过并没有追问缘由，只是轻轻颔首，答应了一起去看看，索性是打算先跟在少年身边，确定对方是真的知道幕后之人的身份后，再退隐也不迟。</p>
凝晶雪峰。</p>
盘旋在宵头顶的夜枭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挥翅落下：“咕——”</p>
“嗯？”</p>
从未见过的红莲烈焰之火自外燃起，寂静的氛围瞬间被打破，从未感受过的炙热之感传来，宵抬眼望去，极端的火焰之色，是与自己截然相反的狂然身姿。</p>
“吾乃吞佛童子，请教阁下之名。”手持朱厌的魔者稍稍欠身，姿态优雅。</p>
宵自地上站起，挡在姥无艳身前：“奈落之夜·宵。”</p>
吞佛童子玩味低语：“以修罗地狱之夜为名，是暗示汝的杀戮，将如森罗地狱的修罗，杀出恐怖的死亡之夜吗？”</p>
「以夜为名，以夜为生，将要杀戮江湖，如同森罗地狱的修罗，杀出死亡之夜。吾的杀戮武器，奈洛之夜˙宵。」</p>
相似的话语浮现于脑海中，宵痛苦的抱住头，随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p>
“哦？说中汝的心声了吗？”吞佛童子继续扰乱心神。</p>
“吞佛童子！”</p>
姥无艳连忙出声打断，宵恢复冷静，开口询问：“他到底是谁？””姥无艳警惕答道：“异度魔界的魔人。”宵不解：“魔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