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姑家的什么条件，偏还要给他买这么多东西。</p>
这真是……孩子走远了不贴心，也不晓得大姑这半年来说自己多少次，让自己下不来台了。</p>
想到被大姑支配的恐惧，白秀娟的脸色就有点绷不住，慢慢垮了下来。</p>
丁薇时刻注意着呢，原本还在琢磨着怎么把话题引过去，没想到她妈这么绷不住表情。</p>
恰巧大姑如今心情平复，一错眼儿看到了白秀娟的样子，眉头就是一皱。</p>
这海洋家的……怎么说呢？</p>
就是拎不清！</p>
怎么，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孩子亲近她这个大姑还不能亲近了？</p>
薇薇当姐姐的，晓得关爱弟弟还错了？</p>
说起这个，大姑又想起来这么些年来白秀娟嘴上说些好听的话，可实际上还真没给自家海涛添过什么东西。</p>
肯定钱都贴娘家去了。</p>
大姑冷哼一声。</p>
这一瞬间，整个屋子的欢快仿佛都被按了暂停键，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只有周海涛还瞪着丁薇，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p>
他、他还是太年轻了！不懂薇薇姐的套路啊呜呜呜……</p>
太多了。</p>
这卷子太多了。</p>
这学习资料也太多了。</p>
他做不完！</p>
海涛抽泣一声。</p>
他妈咋那么会想呢？自己这一本线才稳住一回，这就又想985、211了，她儿子就不是那块料啊。！</p>
一时间，这小小男子汉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竟没发觉他妈妈已经生气了。</p>
……</p>
大姑丁丽萍当然很生气。</p>
大过年的，大过年的……</p>
她不断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然而忍了又忍，再瞧瞧白秀娟和丁海洋一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忍不住又是一气。</p>
血压噌的一下子就起来了。</p>
——天天就晓得装痴卖傻、正经事儿一件没办，这弟媳妇儿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叫她进门儿。</p>
瞧瞧他们家海洋多么优秀的人才，如今在单位里，几十年都那个位置没挪挪了。</p>
摊上这么个媳妇儿，家里连个打点的人都没有，能挪才怪呢。</p>
再看看薇薇……天哪，这搁古代就是他们家出了个状元呀！</p>
这白秀娟自己金项链金耳环的没少带，看看薇薇大姑娘家了，耳洞都没打一个，浑身上下连根红绳都没有。</p>
皮筋儿都是黑色的！</p>
……</p>
还有这穿的什么衣服？</p>
大姑眼睛多利呀。</p>
离的这么近，她一眼就瞅见那衣服边缘走线很不整齐，肯定是买的便宜货。</p>
再看看弟媳妇白秀娟——羊毛裙子打底袜，羊皮靴子呢大衣。</p>
当然，双标的大姑是绝对看不到她弟丁海洋身上穿的也是齐齐整整的。</p>
这会儿就一个字——气！</p>
气到四字真言大过年的都不管用。</p>
……</p>
“薇薇啊。”</p>
大姑喘了口气儿，慢条斯理地说道：“好不容易放假回来了，你也歇歇，给这水果这零食儿都带着，去你海涛弟弟屋里，你们俩讨论讨论学习的事儿。”</p>
周海涛此刻后知后觉，也感受到了客厅里无形的压力，但男孩子天生不嫌事儿大，这会儿还想着听些八卦呢。</p>
没想到他妈眼睛一瞪，他立刻缩了脖子，三下五除二搂了一堆东西，钻进了自己房屋里。</p>
丁薇也假作懵懂，跟着进去了。</p>
眼看着房门咔哒一声响，大姑这才松了口气。</p>
这怎么说呢？</p>
也都一把年纪了，不能叫孩子当面听着，得给他们留点脸。</p>
她回过神来，眼睛死死盯着不争气的弟媳妇，让白秀娟心头如擂鼓一般狂跳起来。</p>
……</p>
“秀娟啊。”</p>
大姑盯着白秀娟。</p>
白秀娟头皮一紧。</p>
“大姐。”</p>
“哎哟，我可当不起你一声大姐。”</p>
大姑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要是认我这个大姐，我说话你就不会当耳旁风。白秀娟呀，你是个当妈的，你做人得讲良心，得要点脸呀。”</p>
白秀娟这就很郁闷了。</p>
她今天明明万分小心，她大姑跟孩子说话的时候，他她心里千般想法，也没敢多说出来一个字啊！</p>
就怕跟上几次聚会一样的，当着众人的面就让自己没了脸。</p>
偏偏丁海洋也是信服自己大姐的，一碰到这事儿就假装没听见。</p>
白秀娟怕他心里有意见，自然更不敢多吭了。</p>
“大姐……”</p>
她尴尬地笑了起来。</p>
“你瞧你这话说的……”</p>
“你别跟我嬉皮笑脸。”大姑瞪着她：“我算是看清楚了，你眼里就没我这个大姐。海洋，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姐我年纪大了，说话不中用了。”</p>
丁海洋是何等样的人才，如今立刻保持立场：</p>
“姐，你说什么呢？咱们家你说啥就是啥。”</p>
那会儿一家几个孩子基本上都是当老大的带的，他们这弟弟妹妹也都是大姐之前带出来的。</p>
偏偏丁丽萍还颇有运道和眼光。</p>
且不说一力主张拿着棍子赶着让他们上学，就说那时候招工，使关系让他们进单位，再到后期借钱给他们买房子，还有各种办事人脉……</p>
这大姑本事放在这儿，他们不服也不行啊。</p>
……</p>
他这么装傻，饶是大姑心疼自己弟弟，这会儿也忍不住有些怒火：</p>
“好，听话。你倒是会说，你倒是管管你媳妇啊？你们俩就这一个姑娘，糟践孩子，自己心里挺舒坦啊。”</p>
大姑说的语重心长：“海洋啊，姐知道你，你当初就想要个儿子……但问题现在政策不一样了，这男孩女孩都一样，那会儿我压着你不让你生儿子，你是不是还怨我呢？”</p>
丁海洋赶紧摇头：“大姐，这说的绝对没有，绝对不是！”</p>
他倒也说的情真意切：“那会儿你要不拦着我，这会儿我跟秀娟儿俩又没工作，又没本事的，有没有饭吃还是两码事呢？”</p>
年轻时白秀娟怀过一胎，刚怀上算命的就说是个儿子，那会儿丁薇才两岁。</p>
但那年头，计划生育计划的多严格呀。且不说生孩子还要按年限排队给指标，就说生二胎……行啊，你生啊！就算千难万险避过去了，回头生了，这头交罚款不说，单位还得给你开出去，夫妻俩都没得班上。</p>
那会儿要不是大姑拦着两人，丁薇这时候在哪捡破烂儿还不一定呢。</p>
……</p>
“那你看看你，这做的像个当爸的样子吗？啊！”</p>
大姑越想越气，越说越觉得肯定是弟媳妇心里对自己有埋怨，又不敢跟自己呛声，索性发泄到自己女儿身上去了。</p>
这四舍五入的，不是还对自己怨念深重吗？</p>
她深吸一口气：“看看你们一个个儿的，你看看你媳妇儿，穿金戴银的，打扮的油光水滑。这衣裳、这鞋不便宜吧！啊？”</p>
说着说着眼神就瞧不起了。</p>
“你再看看你女儿，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正是打扮的时候，穿的衣裳那线都走得歪七扭八的，不定是几块钱买来的呢。”</p>
大姑越说，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p>
不然薇薇这么好一孩子，他们是眼瞎了吗？</p>
“人家当爹妈的，都想给孩子搞好的，自己吃糠咽菜都行。”</p>
“你们倒好，孩子吃糠咽菜，你们在这里大潇洒。薇薇上学生活费不够，我给你们说过几次？不是我看着，你们能舍得一个月给600？”</p>
“就这，一毛钱都不肯多给，还好意思说！”</p>
“咱薇薇多好一姑娘啊。打工挣钱，还要给她弟弟买衣服买资料的，这得多费心多辛苦，你们当爹妈的想过没有？”</p>
“你们这分明是没有心，这是有怨言。”</p>
……</p>
这一顶顶的大帽子扣下来，白秀娟也不傻，这会儿不辩解明白，以后都辩解不明白了。</p>
天地良心，她虽然想给老丁家生个儿子，但是万万不敢生大姑的气啊！</p>
那会儿环境就这样，生二胎就没工作，没工作哪来的钱吃饭呀？她这裙子、她这个羊毛衣，想都不要想了，回农村种地去吧。</p>
她赶紧说道：</p>
“大姐，真不是那样的。”</p>
她也是这几天被憋得很了，这会儿逮到机会就大诉苦水：</p>
“你不知道，薇薇这孩子她邪性的很。她就是跟我过不去，我上辈子欠她的！”</p>
“今天我说让她穿以前的衣裳，她非不干，非要穿自己买的那破烂衣裳。而且也不光她有这样的衣裳，她这回还给我和海洋都带了，都是这样歪七扭八的……”</p>
不愧是战斗力只有0.5鹅的白秀娟。</p>
此时此刻，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火上浇油。</p>
不仅大姑觉得不能忍，就连一旁沉默的孩子小姑和小叔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p>
白秀娟后知后觉，此刻回味了一下自己说了些什么，不由心里“咯噔”一声。</p>
“好啊，好啊。”</p>
大姑真是气得手指头都哆嗦了。</p>
孩子姑父周磊如今也从厨房出来，站在那里不知听了多久呢。这会儿见老妻有点受不住，赶紧过来扶她坐在一边。</p>
“你这也是当爹妈说的话！”</p>
躺着这会儿若是能打人，就凭大姑年轻时那个悍劲儿，大巴掌能把白秀娟的牙给她抽飞。</p>
“你听听，你听听！”</p>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啊？”</p>
“孩子在学校吃不饱穿不暖的，辛辛苦苦打个工打到过年都差点回不来，就这，省吃俭用的给你们买两件衣裳，你们还挑出她的不是来！”</p>
“怎么的？上个学回来还得给你们带两件貂绒大衣啊？”</p>
随着说的越来越多，大姑的战斗力越发飙升，整个人都亢奋起来：</p>
“行啊，咱们薇薇这么好一孩子，你说了她肯定不会不带——你倒是给钱呀！”</p>
“还说什么她自己非要穿这衣裳……我呸，你也是真不要脸。”</p>
“你琢磨琢磨你刚说的话，你过年给她买新衣裳了吗？大过年的，不穿新的穿旧的，走出去不丢人啊！”</p>
“也就是咱薇薇老实，自己打工自己挣钱吃喝买衣裳。这大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山高水远的，开学家里没人送不说，钱都不给够……不定在学校里被多少人瞧不起呢！”</p>
那大城市的人，眼睛跟带了钻似的。</p>
大姑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而且薇薇跟她们家海涛年纪差不多，想想海涛这么个宝贝儿子，穿着普通的衣裳鞋袜去学校，也没个人搭把手……万一要被那些男生们嘲笑，说他乡巴佬之类的，大姑但凡是想想都觉得心里委屈的慌。</p>
这怎么还有这样当爹妈的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