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人非常了解当前的普鲁士派系斗争详情,谢绾却知道普鲁士派系斗争未来进程。
普鲁士君主立宪改革是大趋势,但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坚持君主专制的保王派都占了上风,从目前的腓特烈·威廉三世开始,到1918年德意志帝国威廉二世皇帝退位,这一百年中的五位普鲁士、德意志君主,有四位都是君主专制的坚定拥护者,只有一位腓特烈三世,因为有位英国公主身份的妻子以及长期生活在英国,而有强烈的维新倾向,不过他是个短命鬼,在位九十九天就死了,天知道是不是像史料上说的那样病死的。
这一百年里,维新派虽然成功推动了宪法制订、议会建立,但国王权力始终很大,宪法和议会没什么约束力,维新派随时都处在国王警惕甚至敌视的对立面。活跃者往往被迫下野,流亡,甚至自杀。
就谢绾个人三观而言,他与中立派相近:大概是因为实际年龄已经超过六旬,他本人也反对激进改革,主张“纵使十年不将军,不可一日不拱卒”的渐进改革;
而在感情上,他原本应该与维新派更近——毕竟谢绾与格奈森瑙有旧日情分,更受到他的提携之恩。当初新型火枪、入伍、新战术,到后来受勋、觐见国王,都是在格奈森瑙支持下推动的,可以说,谢绾是因为格奈森瑙才得以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况且,作为一个本质上热爱自由、有家国情怀的人,谢绾也比较认同格奈森瑙对自由的追求和爱国的热情。
但谢绾相信这些都并不重要。一个被政治影响的人,稳固自己的利益比判断是非更重要——所谓小孩眼里才有是非,大人眼里都是功利。既然保王派是强势的一方,那么谢绾目前要做的事,是靠近保王派,至少不要成为保王派的敌人,没有任何三观或者感情的理由可以否定这个目标。
所以谢绾根本不可能接受英国人的建议。
这次他并没有犹豫多久,就在名单上,圈上了“腓特烈·威廉四世王储“和”路德维希亲王“。两者都是未来国王,都很年轻,重要的是,都与谢绾有一面之缘。谢绾决定想办法走这俩人的路子,一次性解决自己的处境困难。
他正琢磨着怎么接近这两位权贵才显得更顺利成章,傍晚一个突如其来的召见命令却让他陷入更大的惶恐之中。
命令是格奈森瑙差人传达的。其实谢绾离开埃尔福特,前往柏林时,他的动向已经被通知给了正在柏林公干的格奈森瑙。虽然不知道这位老学长为什么要突然召见他,但他嗅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自己费了半天劲,就是想绕开这帮维新派,没想到这回是维新派的旗手召见自己,还是在柏林的公开会面。这要让其他人知道了,自己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
谢绾在脑子里急速地琢磨着这个命令和整件事。好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不管有没有准备好,连夜拜访王储腓特烈·威廉四世。
先拜访王储,是谢绾想立一个人设,那就是他是一个保王派,或者忠于国王的军官,至少不是一个维新派。之所以选择王储,是因为作为下一任国王,他的能量和资源应该大于路德维希亲王。
腓特烈·威廉四世,就是几个月前用一把王室佩刀跟谢绾换取了头盔的那位。这也算是一种交情,使得谢绾上门拜访不算毫无理由。而且王储今年也不过二十一岁,是位高权重却涉世未深的贵族,应该比较好对付。
谢绾换上了前次在无忧宫时的礼服,精心打扮了自己,佩戴上王储送他的那把王室佩刀,然后叫了一辆马车。在刚刚入夜的时候,他来到了王储官邸门前。高调地跟侍卫说明自己的身份,称自己来柏林出差,特意来拜访王储殿下,并出示了那把佩刀。约莫二十分钟后,他见到了王储。
王储见到他也挺高兴,主动提起了上次那顶头盔。他俩来到官邸中的一个小作坊,这是王储自己打发业余时间的工作间。他拿出那顶头盔以及后来仿制的几顶,说是已经定型为“威廉四世M1816”军盔。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怎么用镀金铜片装饰这些头盔,加上了各种不同样式的尖顶来区别军种,让它们看起来威风凛凛。
谢绾对这位华而不实的未来国王真是无力吐槽,但他还是非常热情地赞赏了王储对头盔的改造,声言自己给了头盔一个躯壳,是殿下给了头盔灵魂。王储对“灵魂”一说很欣赏,又给谢绾展示了他的各种艺术品收藏,开心地呱啦呱啦着某某王室赠送给他的著名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