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姓刘的老吏,自然就是赵和前往齐郡途中曾打过交道的定陶尉刘三郎了。</p>
当初齐郡之事了却之后,此人弃职而去,因为害怕被追究,故此干脆带了一伙兄弟跑到江南——他倒是个极能跑的,偏偏他为人豪气,有一群兄弟愿意追随,因此但了江南之后,用了两三年时间又混出了名堂,从一个外来户,又做到缉盗、法曹,直至再次成为县尉。</p>
而此时嬴祝被嬴吉找了个借口由鄱阳侯改封海昏侯,封地直接砍掉了一半。在此过程之中,董伯予发觉治下的县尉之中,竟然还有刘三郎这个熟人,虽然当初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流,但董伯予知道这是个机灵的,于是便提拔其人。</p>
正当刘三郎以为自己人生即将迎来高峰之时,北军之乱发生,赵和回来收拾局面,嬴祝与董伯予乘机起兵,九姓十一家的世家子弟大举南下,于是董伯予原本许与刘三的官职为九姓十一家子弟所占,他又只能继续当自己的县尉之职,也就成了所谓的“老吏”。</p>
此前他引发喧哗,无非是见此时嬴祝唯知南窜,故此有意请为先锋,好给自己争取机会。可是他官卑职小,又非九姓子弟,如何能近得嬴祝身前。</p>
挨了几棒,回到自己队伍之中后,刘三郎虽是未将愤怒形于颜色,他手下的几位老兄弟却是极其不快。听到他说众人富贵,便在嬴祝身上,更是不解,只不过得他示意,众人都没有说话,唯闷闷不乐罢了。</p>
到了傍晚时分,大军到得一片山岭之下,原本以为可以在此扎营休息,但嬴祝得知此地离庾岭仍然很远,当即催促全军夜行。一时之间,众人都是怨声载道,便是九姓十一家的子弟,此时也不禁口吐怨言。</p>
“未见荒悖刚愎如此之人可为人主者。”刘三郎身边一个名为夏婴的兄弟凑上来道:“三郎,咱们可不能将富贵寄予此等人物之身!”</p>
“不,他越是如此,咱们的富贵就越在他身上。”刘三郎却是咧嘴一笑:“把兄弟们唤到一处,乃翁有几句话交待。”</p>
夏婴依言去唤人,不一会儿,便有十余人都聚了过来。</p>
刘三郎望着这些人,这都是从老家随他一起来到江南的老兄弟,因此他可以放心信任。待众人都静下来之后,他低声道:“咱们过会儿散入军中,待到大军饥疲不得不扎营之时,诸位兄弟如此如此……”</p>
听他布置下的计划,顿时有老兄弟急了:“三郎,你这样做,怕是置咱们于险地!”</p>
“富贵险中求,何况咱们都有准备,怕什么?”夏婴却觉得这安排正合其意。</p>
“可是只凭我们这十余人,能成事?”又一人道。</p>
“为何不能,护国公以三十六人横行于阗,面对的还是早有防备的犬戎。咱们兄弟没有护国公那般本事,但咱们面对的是什么?一群丧家之犬罢了!”刘三郎此前一提起赵和都是赵和小儿,此时却敬称护国公了:“况且,咱们到时见机行事,若是能成,就去做,若到时不能成,咱们也可以乘机脱身!”</p>
他既然如此说了,众人也不好反对,便是开始提出异议之人,也只是一声长叹:“三郎,兄弟们的性命,都在你手中了。”</p>
他们商议已定之后,便分散至部队各处。此时嬴祝的军队不过万余,多数又是九姓十一家的家丁,故此编制秩序什么的都是一片混乱,他们混杂其中,倒没有引起注意。众人按照命令连夜翻山,但到得山腰之时,实在是饥渴疲累,哪怕是骑马乘车的高门子弟,也都忍受不了,于是托请陈偍出面劝谏,嬴祝终于决定扎营。偏偏他选的扎营之地比较崎岖,因此大军分散得更厉害,彼此之间往往为林木草树所阻,相互眺望不到。</p>
见此情形,刘三郎大喜:“此天助我也!”</p>
他未曾耽搁,直接带着夏婴与另外一人,向着嬴祝的中军而去。</p>
他们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直到接近到嬴祝身边,不过到了外围之后,三人便停了下来,装作伐木砍柴。片刻之后,便听到远方突然有人大叫:“追兵来了!”</p>
紧接着又一处地方有人大叫:“有埋伏!”</p>
随着这呼声,还有惨叫声传来。</p>
此时嬴祝之军已经饥疲至极,又人心惶乱,哪怕明知道他们断尾求生,追兵尚远,更不可能提前跑到前面来埋伏他们,可慌乱之中又有何人能够理智地进行思考?更何况惨叫声从好几个地方传来,便是巧合,总不可能这分散于两三里的大军处处都发生这样的巧合吧?</p>
故此在短暂的惊愕之后,众人顿时慌了起来,就是嬴祝本人,也霍然而起。</p>
然后在中军外侧,刘三郎三人便四处点火齐声大叫:“败了,败了,中军败了,陛下死了!”</p>
因为他们就在中军之侧,故此在远处人听来,仿佛声音就是中军传来。嬴祝本人还莫名其妙,自己根本没有看到敌人,怎么败了,又怎么死了,然后就见四周林中,处处火起,人声鼎沸,皆是哭喊奔逃之音。</p>
嬴祝骇然欲绝,此时才明白过来,自己军中,只怕有敌人的奸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