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赵和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坏事。郭英和他的伴当们对大秦隐隐有抵触之意,若是他们真的上下齐心,赵和反而难以解决了。
就在赵和琢磨北州的情形时,郭英已经迈步走到了望楼之上。
他向着自己的伯父先施礼,然后又与众长辈一一见礼,神情倒是极谦逊,自然获得一片赞声。
郭昭有些不耐这个,指了指仍然停在马上的赵和:“怎么回事,那位使者为何不进来?”
郭英也不添油加醋,只是将自己方才与赵和的对话重复了一遍,然后默然不作声。
他不作声,郭昭身边有人已经忍耐不住了。
霍峻冷笑道:“狂妄至极,一黄口小儿,便敢想着要大都护出府迎接,他以为自己是谁?”
“正是,这些年来,咱们未食一粒秦粟,未得一文秦饷,咱们靠的全是自己。如今倒好,一个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是真是假的秦使,便想让大都护亲迎,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大都护,依我之见,将这狂妄小辈赶走算了,落得个眼前清净!”
“呃,赶走就不必,要不……我替大都护出去迎一迎?”
“韩四,你是什么东西,也能替大都护去迎人?少在那说些屁话……”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也有个别人觉得没有必要弄得那么僵,建议遣人出去代迎的,但无一人觉得,郭昭当出府迎接。
郭昭自己则在望楼上眯眼,继续看着赵和。
在这个距离里,他已经可以看清赵和的轮廓了。
不知为何,郭昭觉得,这位衣裳褴缕、须发横生的年轻人,有几分眼熟。
他隐约在此人身上,看到了某位故人的身影。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回忆的闸门打开了,一点一滴的旧事,慢慢涌了出来,然后变成了汪洋大海。
郭昭在那里沉思,他身后的众人仍在议论,而郭英则有些讶异地看了伯父一眼。
郭英是郭昭三弟之子,但是其父早就在与犬戎人的大战中阵亡,而郭昭自己的儿子也尽数阵殁,因此,郭英从小就被郭昭当作自己的儿子来养。
郭英很清楚自己这位伯父的性格,按理说,他不会让身边人争执太久,无论是去迎接还是不去迎接,他都会立刻下决断。
毕竟郭昭曾经不只一次对他说过,哪怕是错误的选择,也远比犹豫不决要好得多。因为犯了错尚可有时间去弥补,而犹豫不决则会将最后的一点时间都浪费掉。
只不过看伯父那模样,郭英也不敢出声提醒。
伯父是老了没错,但还没有老到需要别人替他做决定的时候。哪怕郭英自己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他都尽可能地小心执行,不敢因此惊动郭昭。
望楼之上犹豫不决,望楼之前,赵和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耐烦地迹象。
他只是笑着看向李弼:“如此看来,似乎是亮出那些东西的时机了。”
李弼点了点头,然后回头望了一眼。
最初时赵和对他明显有几分防备,所以不将人手交与他带领,甚至有意将他架空,但几乎战事之后,特别是工匠谷之战后,赵和对他已经没有什么戒备之意了。
李弼也觉得,在赵和手下办事,比起在此前自己任何一个上司手下办事要开心。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猛然挥手。
在他身后,那些随护而来的秦军士卒,见到他的命令,纷纷开始解衣。
片刻之后,这近三百人,一个个只着犊鼻裤,将自己的身体露了出来。
此时围观之人颇多,大多数原本是为了看来自大秦的使者而来,可此际见众人脱衣,不禁都愣住了。
“你们这是……”门前的守卫当然要喝问,只不过话才出口,便又收住。
因为在他们面前,这近三百具赤着的身体上,到处都是疤痕。
穿着衣服的时候不显,但衣服脱下之后,那遍布身体上下的疤痕,给人一种极大的冲击感。
不少人的伤口还有心腹要害之处,很显然,他们受伤时,如果运气稍差一点,那性命就不在了。
紧接着,李弼又挥了挥手。
众人笑吟吟从自己的随身包裹之中,扯出一面面旗帜来,
皆是犬戎人的部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