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着眼,看着卞道人:“和亲之议,虽是出自我口,但与阁下也不无关联,当初是阁下有意让我起和亲之心吧?”
“是。”卞道人不否认。
“呵呵,我只道我玩弄孙谢于股掌之间,不曾想反被你这野道人玩弄……”夏琦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徐徐道:“这等手段,这样的本领,这二十年来,只有一人……你究竟是姓卞,还是姓江?”
卞道人微笑起来。
夏琦深深盯着他,两人目中都有隐有深潭。
良久之后,夏琦冷笑道:“你胆子倒是不小,今上乃是太子胜之遗孤,你和他有杀父之仇……”
“呵呵,与今上有杀父之仇的,乃是江充,于我这野道人何干?”卞道人笑道:“夏公,这样的话可没有意思,你当年也应当是见过江充的,你看我全身上下,哪里半点象江充了?”
夏琦默然无语。
他刚才只是在试探,事实上,这个卞道人的相貌,确实与江充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就算是某些奇人异士有改变妆容之能,却也不能改得如此彻底吧。
“老道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公是否要坐以待毙?”卞道人又道。
夏琦眉一扬:“此言何意?”
“赤县侯其人,可是不会宽容敌人。”卞道人道:“而且咸阳习性,都是踩低捧高,如今夏公颓势已显,接下来少不得有要借夏公之名为自己登高之阶者。”
夏琦一笑:“那又如何,和亲之事,老夫确实思虑不周,幸有赤县侯为老夫补过,待他回京之时,老夫亲自上门道谢,然后辞去官职回乡养老就是。老夫虽不是道家之人,却也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
“道家还说,柔不能守。”卞道人摇了摇头:“夏公如今之位,离位极人臣只差一步罢了,如此言退,一来可惜,二来……夏公之敌未必会放过夏公,不,绝对不会放过夏公你啊。”
夏琦一脸无所谓,但他心中却明白,卞道人说的没错。
他自己能得大鸿胪的位置,这个过程中便夹杂着血雨腥风,即便赵和不与他计较,那别人呢,比如说,曾经扶植过他,却又被他背叛过的雁门孙氏呢?
雁门孙氏因为孙谢勾连犬戎之事被连根拔起,但九姓十一家彼此联姻太多,相互关系有如瓜蔓果藤,其余十家是不会放过他的。
“废话不要再说了,你究竟有何话说,更重要的是,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夏琦沉声道。
“我愿意为夏公做个中人,介绍一个人给夏公。”卞道人道。
“你?”
“是。”
“介绍的是谁?”
“侍郎陈运。”
陈运的名字一入夏琦的耳,夏琦眉头再往上撩了一下。
他认识陈运,也知道对方背景。此人是颖川陈氏旁支庶流,在仕途上没有得到陈氏多少支持,倒是受到丞相上官鸿的赏识,入了上官鸿的道家一脉。
只不过官当到夏琦这个位置,考虑事情不会那么表面。
陈运表面上与颖川陈氏利益纠缠不深,实际上呢?
若说当初陈运还是个微末之官时,颖川陈氏可以不重视这个旁支庶流,但现在他已经是侍郎之身,再进一步可望九卿,又是辅臣丞相上官鸿的门生弟子,颖川陈氏还会不重视?
“你是想要我与九姓十一家和解?”夏琦沉吟了一会儿道。
“你与九姓十一家有什么不可化解的仇怨么?”卞道人反问。
夏琦微微一愣,然后恍然。
有不可化解仇怨的是雁门孙氏,而雁门孙氏近些年来人才凋凌,如今又被灭亡,他与其余九姓十家,哪里有什么直接矛盾?
就算九姓十家要计算孙家之事,赵和才是罪魁,他无非就是利用了孙家一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