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才落座,就听到外头又一声禀报。
高居于上的三人面色不变,但底下的赵和心中却是一动。按理说,如今的御史大夫常晏是一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为了不被三位辅臣猜忌,他甚至连装病不朝的事情都常干,可今天怎么跑来了?
不一会儿,就见常晏走了进来。他一进来,先是向上座的三人行礼,然后又与相对而坐的夏琦、赵和见礼,甚至连站在中间的陈殇都招呼了一声,然后坐在了夏琦身边。
他人一坐下去,双眼就闭了起来,下一刻,竟然传出了微微的鼾声。
“行了,人都到齐了……大鸿胪,你将事情说一遍。”曹猛道。
大鸿胪夏琦当即将赵和与陈殇二人闯入大鸿胪寺,当众割去孙谢鼻子之事说了一遍。在说完之后,他满腔悲愤地道:“此事若不妥善处置,今后大鸿胪寺大小官吏,都无心任事……”
“等一下,大鸿胪之意,是大鸿胪寺的大小官吏都不想干了?”他话声未落,对面的赵和立刻出声打断了他。
夏琦一滞,然后狠狠瞪着他:“赤县侯此是何意?”
“朝廷不养闲人,如果他们不想干了,就让他们滚,大秦有的是人才——坦率地说,大鸿胪寺这几年只知道讨好番夷,甚至所说大鸿胪寺中有人说要量大秦之物力结诸番之欢心,我就觉得大鸿胪寺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赵和道。
夏琦暴怒:“赤县侯,你休要诬陷诋毁,大鸿胪寺中是何人说出此等卖国之语,你拿出证据来!”
“咦,原来大鸿胪寺也知道有卖国之事啊?”赵和噗的一笑:“那为何你们对和亲之议如此热衷,难道就不知道,所谓和亲,亦是卖国么?”
“和亲乃是权宜之计……”
“但是我听说番夷蛮胡,畏威而不怀德,你这权宜之计根本无用……”
“有用没有,不是你空口白话……”
“那也不是你胡乱猜测……”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相互攻讦,坐在上首的三位辅臣听了几句,见他们越吵越激烈,曹猛一拍桌子:“住口!”
夏琦霍然惊觉,自己被赵和带偏了。
和亲是对是错,一直都有争议,争了这么久也没有见输赢。今日他是来追究赵和陈殇违法之事的,若是与赵和在和亲是对是错上反复纠缠,反而误了事情。
他心中大是警惕。
早就知道赵和能言善辩,却不曾想,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哪怕夏琦这样,兼学了名家和纵横家的舌辩高手,也因为一时大意而险些被他偷梁换柱成功。
“陈殇,你有何话说,你一个区区校尉所做的事情,竟然惊动了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你当真是为我长了脸面!”曹猛又向陈殇道。
他这话里透出的意思,众人都明白。
他虽然是讲反话,在斥责陈殇,但陈殇仍然是他的人。因此,追究陈殇的责任自然是要的,但必须要考虑作为陈殇后台的他。
陈殇单膝跪下:“陈殇有罪。”
这四字一出,众人都愣了愣。
原本听到赵和与夏琦论辩,众人都以为陈殇少不得也要以一堆理由为自己辩护,却不曾想他二话不说,就承认自己有罪。
“你知罪?”曹猛瞄了赵和一眼,然后又向陈殇问道。
“陈殇知罪!”
旁边的李非眉头一皱,捻须道:“擅闯衙署,伤及官吏,其罪非小!”
“等一等。”赵和又开口了。
“你闭嘴!”曹猛对他吼道。
赵和露出委屈的模样:“我是证人,以大秦律令,我这目击证人,当可在堂上开口。”
“秦律中确实有此条文,且听他说。”李非道。
“擅闯衙署之罪,陈殇认了,但伤及官吏……当时我可就在场,分明是陈殇与孙谢二人拔剑私斗,陈殇失手殴伤孙谢,并非伤及官吏。”
赵和这话一出来,对面的夏琦怒火翻腾。可是还不等他发怒,坐在他旁边的常晏就卟噗一声笑了起来,然后见到众人都看着他,又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做了个有趣的梦,你们继续,我再睡会儿。”
他当真又闭上眼睛假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