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兵士皱眉分辨了一下蔺和这句话,才听明白他的意思,立马冲着蔺和大喊了一声:“是!”就往楼下跑去了。
南京外郭城门十八座,绕着城墙跑一圈都不知道要多少时候,如今乱军主攻的是安德门,蔺和跑了半天都没跑到地方,十分后悔。
他十分后悔自己方才没城楼上跑下去,他应当在城楼底下骑马跑到安德门再上去的。
但这会子再跑下去定然是来不及了,他就只能是在城楼之上拔足狂奔,跑得快断了气才勉勉强强跑到了地方。
还没等他扶着膝盖缓几口气,他就瞧见连捷正镇定自若地站在城墙上,吊着一只左手,用另一只手指挥道:“烧滚油!”
蔺和又往前走了一步,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书生,又是气势万千地大喝一声,道:“备石灰!”
等到蔺和跑到安德门之上的时候,连捷已经浑身透着一股子“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喊得破了音:“放箭!”
南京城上万箭齐发,蔺和险些挡着了一个放箭的兵士的位置,被人用盾牌护住,往后推了推。
蔺和心情十分复杂,走到了正站在城头上呼喝督战的连捷身后,唤了一声:“连大人。”
连捷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过头去继续督战了。
这一眼看得蔺和百味陈杂,像是被这眼神钉在了原地,再也走不动了。明明他才是闽浙总兵,是如今守卫南京城的将领,可为甚么无论是谁,都比他更像是南京城的将领,无论是穆成业还是连捷。
这时候,跑下城为他拿弓袋和箭囊的兵士终于跑了回来,将东西递给了蔺和:“总兵大人。”
蔺和接过自己的弓袋和箭囊,终于回过魂来,慢腾腾把弓袋的箭囊挂在自己身上。他把剑收回剑鞘当中,却拿出了长弓,挎在身上。
他走到连捷身后:“我还不知连大人原来会领兵。”
“一回生二回熟。”连捷神色淡淡的,没给蔺和一个眼神,“在南京城与穆指挥使学的,半路出家,比不了蔺总兵。”
谁都能听出来,连捷这是给蔺和留着面子呢。
可蔺和却微微有点儿抖,也不知道是这南京城太冷,还是甲胄太薄。他觉得这连捷是谦逊过了头,这才正是打他的脸呢。
炮楼之中,炮声响了起来,震的楼上人的耳畔全都嗡嗡作响。铳手和弓箭手全都挤在了城墙之上,由持盾的重步兵掩护着,铳口和箭头一律朝外,火光和箭矢交相辉映,在惨淡的天色之下,璀璨片刻便立即消逝。
城下是硕大的撞城车,撞得南京城沉重的千斤闸发出沉闷的响声,城楼上的兵士将烧好的滚油尽数朝下泼去,连带着往下扔了十数个火把。
南京城下烧成一片。
蔺和握着弓,站在南京城的安德门之上,觉得自己像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