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穆典可向赵如是告假，亲自去了一趟穆宅。向穆沧平要舒弋的尸身。</p>

穆沧平倒也痛快。</p>

六月天炎炎，棺木之中镇了冰块，尸体并未腐臭，依然如生。</p>

穆典可端详那女子美丽安静的面容许久，始终想不起自己曾见过这样一个人，问穆沧平，“她是什么来历？你让她打理阆苑的花草，纵容她在你眼皮子底下生事却不拆穿，想必…与我娘有些渊源罢？”</p>

“她的姐姐，是金家的一个养花女。”穆沧平说道。</p>

穆典可目微垂。</p>

十三年前除夕夜的那场屠杀，除了金雁尘母子，金家大宅再没有多一个人逃出来。舒弋的姐姐，定然是死了。</p>

又是一个为复仇赔上一生的可怜人！</p>

她让铁护卫去搬棺椁。</p>

虽非故人，但舒弋的姐姐既是因金家而死，她理应代那位已逝的养花女送她的妹妹尸骨还乡。</p>

“阆苑的花…开了，还跟从前一样。”穆沧平说道，“你要进去看看吗？”</p>

“人都死了，花亦非昨。你还是留着自己看吧。”</p>

穆典可晾下一句，冷淡转身。良庆握刀跟上。</p>

出沧澜院不多远，就见穆子焱和穆子衿兄弟火急火燎地奔了来。</p>

穆子焱一脸火光，没有意外地一通斥，然后道，“你要抢棺材，跟我、跟你二哥随便哪一个说一声不成？哪件事没依你了？非逞能！还大着个肚子。”</p>

“不一样。”穆典可小声说道。</p>

穆子焱就炸毛了，“哪里不一样？矫里矫情！”</p>

穆子衿倒是没说什么，默默走去穆典可身后，托黑棺搭了把手。</p>

穆子焱最看不惯穆子衿回回在穆典可面前装好人的样子，“你就不会说说她，就让她由着性子胡来？”</p>

“不是胡来。”穆子衿说道，“有些事，自己做了才心安，别人替代不了。”</p>

得，他们俩才是亲兄妹！</p>

穆子焱忿忿然走去良庆身边。</p>

——他跟良庆都是用刀的人，在一起倒有些话说。</p>

快要出穆家大门时，远远见穆子建带了一群人往一条从主路上岔出去的石子路上走过。</p>

似有所感，他扭头朝这边看了一眼。</p>

穆典可正看着他。</p>

六月的天光白花花，炽烈烈的，洒进眼里，却觉得凉。</p>

兄妹俩谁都没说话，没有表情，也没有向对方迈进一步的意图，只这么远远地隔空对望着。</p>

时光大片地回溯，又大片地撕裂……有什么东西，和从前不一样了。</p>

也不知是谁先掉了头，谁先迈步了。穆典可沿着石板铺筑的笔直大道往前走了，穆子建朝另外一个方向走。</p>

——人这一辈子，总在不停地经历选择。在不堪重负的人生路上，一样接一样地丢掉自己认为不那么重要的东西。</p>

或许在穆子建心中，那些旧情，旧人，包括他枉死的母亲，都已不可念了吧？</p>

他迫不及待地想向穆沧平证明自己接手穆门的能力，渴望获得更多的权力和更高的地位。</p>

于是迷了眼。</p>

不知道自己走了一步昏招。</p>

***</p>

听说舒弋已有很多年没有回过她的家乡了。</p>

家乡有一心求子，把生下来的女儿一个接一个送人的生身父母，和没有太坏心思，却因钱财变换面孔的养父母。</p>

舒弋生前无一字提到他们，想必不留恋。</p>

穆典可决意将她送去长安，和她最想念的姐姐一家人安葬在一起。</p>

中午饭是在“十七”铺子吃的。</p>

穆子衿亲自下厨煮了面。</p>

穆子焱又看不惯了，“君子远庖厨。哪有妇人安坐堂上，反叫男人生火做饭的道理？”</p>

廖十七眨了眨眼，确认小叔子这是在抒发对自己的不满，无辜道，“我做不好呀。小蓝说了，只要是我不会做的事情，他都可以做；我不喜欢做的，也可以不做……”</p>

穆典可看穆子焱眉头拧起来了，生怕他又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快手切了块桃肉塞进他嘴里，和廖十七说，“巧了呀，千佛也这么说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