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似乎也听见了梁恬的脚步声,还不等梁恬过去,矮的那个便已早早的走了,只留怀安一人在那儿。
“恬妹妹,你怎么这就回去了,不吃了晚饭再走吗?”怀安从拐角处过来,撇去了最初的不安,像个没事人一样,向梁恬走来。
梁恬有些意外,没想到一向干净磊落的怀安,却也有这种时候,嘴角抬了抬,笑着说道,“今天就不了,早上让婆子去捡了些治气虚的药材,这会儿也该好了。何况怀安哥哥已许久不在家里吃饭,今儿好不容易有个独处的机会,我就不杵在那儿,打扰你和嫂子相聚了。”
“这是生病了吗?可着急么,虽说你在三叔的宅子里住着,我不该管。如果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说出来,我能帮忙的也尽量会帮忙,那件事是我有愧于你,让你与婶婶闹了矛盾。”
不说与自家娘子的事,反而只关心堂妹的安危,若是换作以前有人关心也会觉得欣慰,这时却只有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梁恬笑了笑,说道,“不碍事的,都是许久的毛病了,吃几副药也就好了。怀安哥哥赶紧回去吧,嫂子还在家里等着呢。”
怀安应了也就走了。往回走的梁恬,嘴角处浮出难得的讥笑,轻声说了句,“连你也变得这么快,可怜的张娘子,换你做了‘莺莺’。”
然而事情恰恰相反,怀安并不是变了的那个人,却是个变不了的人,拐角的那个女子,名叫周芸,小名唤作灵儿,是梁家曾经养在府上医师的女儿。
周医师原本是周家的远方亲戚,早年在京师做个小学徒,因脾气古怪,又不合群,在医师馆里并不受人待见,早早的回了白地城,也没个医馆肯收这未出师的医师,只得在乡下做个江湖郎中。
后因擅长治疗外伤被梁家相中,花重金请来养在家里,帮他娶了亲,生了一个女儿,也养在梁家,即算不得下人,也算不上主子。
因着一层远亲关系,大夫人对这医师的一家倒是和气,又因此女幼时便没了娘,大夫人早年也没了闺女,更愿意将这个远房的侄女养在家中,与怀安做个伴。
两人从小便是一块儿吃饭,一块儿入学,一块儿长大。这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谊,自然与别人不同,怀安待她真如亲妹妹一般,去哪儿都随身带着,有什么稀奇玩意儿都给她备着一份。
只是这家里人难免太后知后觉,等到那女子眼中的情意都满溢出来时,才有人惊觉这两人的关系早已不是一般兄妹可比,慌忙把两人分开后,仓惶的连周医师都一并送回了乡下。
这一送反而出了问题,怀安终于才知道那亲如妹妹一般的女子,早不仅仅是妹妹,只是两人之间早已隔了山河,还没互诉衷肠便被分离两方。
那女子回乡下后,不久便嫁作了人妇,在家里硬撑着的怀安,得知这消息后,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枉然,也顺从了家里的安排,做好迎娶张家娘子的准备。
本已是尘埃落定的事,也不知是哪里的好事人,一封书信送到了女子家里,将两人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个清楚。从此女子婆家将人看得更紧些了,更是扬言,若不产下个一子半女,休想再回娘家。
只可惜那丈夫偏偏是个药罐子,勉强靠药水续着命。一不做,二不休,女子本就略知药理,此后在那药中,每方剔掉了一味药,又日日催命似的灌他,新婚不过一年半载,那短命丈夫便一命呜呼上了路。
再过了半载,女子也回了娘家,却得知怀安已娶了张家娘子,想喝了砒霜就此了却尘世,又被早早回家的父亲撞破,在家中关了两月才断了轻生念头。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村里人看尽了笑话以后,周医师又带着女儿搬回了城里,图个独门独院,没有三姑六婆来嚼舌根。
偏偏命运弄人,周医师为了妥当,明明已搬到东郊外面住着,却还是让女儿再碰见了他。
干柴烈火一相撞,自然会出些事情,两人又已尝过人事,比别人更肆无忌惮一些,凡事都没得收敛,才会有被梁恬撞到的那一幕,只是恰巧那女子只留了个影子,才互相留了点退路,没有拆穿。
怀安辞了梁恬,一人迈着步子,往家里走去,这几十步路对别人来说,兴许是十分平常的回家路,对于怀安却是十分艰难的路,一边是旧情,一边是新娘,命运偏偏如此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