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莫若父,马斌自然立马注意到了这语气中的异处,再看看这位早些年跟着自己一起种茶苗的童兴,也就是别人口中的童二叔,也许是淋了雨,人又老了,身上止不住的发抖。这还是父亲那辈留下来的茶农,穷苦人家总要比东家门下早当家,仅年长四五岁的年纪竟然老成了这样,当真岁月如梭。
“童家老二,你这是来做什么?我是不可能再让春生回茶园了,但你那份养老银子,以前是怎样,以后便也是怎样。”冰冷的语气,先开口阻断了这人求情的路,别枉费了往日的情义。
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童家三代为马家做茶农,二十二年前那件事后,更是完完全全把童家人绑在马家这条船上。他们也许恨这东家让他们痛失童家长子,但童老大在世是个明白的,人死不能复生,何况是天灾,还能去找老天爷索命么。好歹相安无事,这才去了不到两年,便出了这让人容不下的叛徒。
“东家···。”年老如此,一听到春生不能再回茶园便再也忍不住了,一边哭一边往地上一跪,像散架了的房子一般,摊在了地上,过了许久才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东家,还望东家看在童秋田二十二年前恩情放过春生这一次,他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大嫂啊。”说着又磕了一个头,这是个执意要走的,也不管东家早劝了回头。
有些嫌恶,这把马家看作了什么,又是挟恩图报,又是威逼利诱,更加不悦的语气,“童兴,这么大年岁的人,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说着便起身要走。
销远从未见过父亲这样生气,开始自责起自己的擅作主张,又想去把眼前的童二叔拉起来请出去,却被一旁的王三制止了。
果然,童二叔已呆不住了,也不顾全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地方,扑上去便说,“东家,仁慈的东家,春生他不懂事,我大哥可只有这个独苗了,万望东家一定要阻止他去做傻事。”
“他做傻事与我有什么关系!那是他咎由自取,他怂恿我二十一个茶农罢工,我不追究他已是纵容了,你再求我也无济于事,不要把你们家也搭进来。以前以为你是个闷葫芦,现在老了,像个膏药一样没皮没脸了。”说着便挥开了童老二。
“东家!他受人蛊惑,要对茶山上的茶苗下手啊!”童二叔终于还是说了出来,窜动茶农的事也许没有办法,可这件事现在还有救,虽只听得那只言片语,但也许现在还能悬崖勒马,自己这把老骨头只怕是拦不住了,倒不如说了出来少一点罪责。
此话一出,堂里的几人都立不住了。一旁的王三更加震惊,本以为以童春生的能耐,哪怕加上幕后操纵者,也只是到怂恿茶农不上工,耽误一些茶叶的采摘罢了,而现在似乎另有隐情。对茶苗下手!这就不是减产的事情了,只是童春生的行事都已暴露,还怎么对茶山下手,这幕后操纵者还有别的招数吗?巧慧如王三也没有想出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马斌终于改了态度,刚才本来还不想这旧时的采茶人闹的太僵,虽不满意他现在还不要老脸过来求情,但好歹不会把春生家做的事怪罪于这个二叔家,何况这人还是旧友。可现在这侄子主意竟然打到茶山上了,茶山一旦出点问题,就不是这马家一家人的事了,这茶山下的人家只怕都要再换一茬,才算了事。
饶是再有定力的人,也忍不住愤怒的大吼道,“我给你们童家这些恩惠,不是让你们来这样对我的!童旺当年老了干不动了,小子还没长大,我出银子养着他们家,死了葬礼还替他办的风风光光的,算是替他死去的儿子尽了孝了。现在这二子竟是这种白眼狼,还敢打茶山的主意!”这些年收敛的脾气,遇见早年的老伙计到真像早年一般发了出来。
“东家,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替他将功赎过,在他还没晾成大祸之前阻止他,这件事只有东家能做得到。”说着又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继续说道,“几天前,有一位坐着马车的老爷从城里来见了春生,那之后他们家一直关门闭户,春生也是每日早晨出去,晚上夜深才回来,比往常采茶还要晚些,我有些起疑。
我就去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告诉我,只让我别管。侄子大了,嫌弃我这老头子也是正常,我当时也真的没有去管他,只当他有另外的事要忙。今天听到隔壁邻居过来跟我说,我侄子惹下大事,我才慌了。赶紧跑到他家里去看,却只看见少东家在他家门口一直在跟里面的人说什么,我才深知他家真的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