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隆看向赵谦,道:“自古以来,各朝各代,或以忠立国,或以孝传世,少侠认为这么做不对吗?”
赵谦道:“孝子不生慈父之家,忠臣不生圣君之下。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单纯优化道德,不过治标。若无智慧,单纯的善意可能造成超过罪恶的恶果,譬如苻坚,有德无智,除了遗祸,又能如何?”
刘义隆道:“你是说要广开民智?”
赵谦道:“正是。”
文百磊暗道:“好一招釜底抽薪,倘若广开民智,自然不需要什么宗教了。但是,又有哪位帝王能放弃愚民之术呢?赵谦喜欢依理而行,但是依理而行,则棱角突兀。这个世界,是不会容忍讲理之人的。芝兰当路,不得不锄。今日他触犯龙颜,可曾想过后果?”
刘义隆暗道:“越是有智慧的人越不怕死,倘若广开民智,人人都如赵谦这般,岂不要天下大乱?”便道:“朕之所以请四圣前来,一是为了谈玄论道,二是应文先生之请,商议废除死刑一事。”
赵谦见刘义隆转移话题,已知自己暗示其停止愚民之术触犯了其禁忌,便不再多言。
文百磊同样察觉刘义隆言外之意,忙道:“百男何愦愦,不如一缇萦。缇萦孝感汉文帝,促使肉刑废除,被后世称为千古之仁政。废除死刑,亦是千古仁政。陛下又有何理由不如此做呢?”
赵谦暗道:“善良果然是世人发明的最聪明的伪装。世上不知有多少罪恶是借善良之名?”刚要发言,却听刘骏率先言道:“我看未必。”
众人见年仅十二岁的刘骏率先出言,皆是一惊。刘骏未理会众人的惊异,继续道:“刑罚作用有三,惩罚、预防、安抚。无论任何刑罚,只有其恶果大于犯罪所带来的好处,才能有效。至于杀人、强奸等罪大恶极的罪行,只有死刑才能起到震慑作用。”
他刻意强调强奸之罪,便是因昨日张茂度被削廷尉卿一职之故。
昙法道:“悬衡而知平,设规而知圆。死刑是一项遗存数千年的落后律法,是上古时期同态复仇习俗遗留下来的,不仅轻视人权,更无法震慑人心。任何剥夺他人性命的行为都是野蛮无礼的,佛有好生之德,人有求生之念,与其鲜血染天,不如饶人一命,以广增阴德。”
刘义康道:“菩萨低眉,有好生恻隐之德,金刚怒目,怀除魔卫道之念。取消死刑,就是残害无辜。你们考虑狱中罪人的痛苦,对他们大发慈悲,可曾想过,你们的慈悲,是建立在无视受害者苦楚的基础之上?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方是君子之义。”
昙法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死刑断绝了人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刘义康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过是佛门吸引教众的一句托词罢了。毕竟谁没干过亏心事?如此说法,拉拢人心,甚有便宜。但实际上,善者可变恶,而恶者不可能变善,偶尔的善行,也不过是沽名钓誉的阳德,而非阴德。让一个人不作恶的关键,靠的不是宽恕和仁德,而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死还死。”
文百磊道:“中书令何尚之年轻时轻佻放荡,喜赌好博,后转心变志,凭清廉操守为人所称道。这么能说恶者不可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