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我不敢招惹他,他发上之银羽染了雾蒙日泽,温暖光照下有着不可逼视的模样。
我见他剑眉微屈,思绪如流烟般绵长悠远。马车颠簸得紧,我叫车夫赶马慢稳些。
车夫斜着大帽挡着毒日,断断续续对我说。
“人与妖族的过界早就封上了,如今便只能抄这坑洼小道了……”
“妖娘莫要急……”
难为还有此一个对妖娘说话亲切的人族车夫。
日头火足,却又有牧羊人的清爽干净的歌声,攀爬着朗朗树枝木栏,辗转到我耳里,便剩残碎之音。
发了会呆听那歌里的词调旋律。四哥气粗不屑道:“乡野之音,侮耳辱听。”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叫他早起了……
我只低头细嚼着指头,装作无辜单纯模样。
单纯如我……单纯如我……
父亲把那接风洗尘宴搞得隆重大气,我不好意思。没学到个一星半点实属回家逃命来着。
我父亲一点真相不知,同大老远来的亲戚朋友吹嘘我功夫如何如何,我道行如何如何。
好似我真的脱了以前好吃懒做、“不学无术之名。
宴上他哭得撕心裂肺,好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思痛。垂头哽咽。
我拍他肩膀道:“父亲,古今接风宴里是没有父亲哭的。”
此般我安慰到了他心坎里,他顿悟般点了点头,便收了声音不见了泪花。若无其事继续跟其他妖吹嘘着。
对于我从小到大无术之名,这一朝如海枯桑田般颠覆,也实属出乎我意料。真相往往最让他们意想不到。
后来同父亲商讨这么个真相,他拍腿大惊:“为父就说嘛,你那有青云登天的本事。”
我:……
一瞧鱼缸中的肥鱼竟还未死,想来被照顾得好。我继续问道父亲半魂之事,悠悠转转了一番,他垂眸不语。
终在他断续的话中得知,我生来便得一副孱弱的只有半魂的身子。古往今来,鲜少有例。
不过我看着如此无恙,皆因我父母施压了自己寿命在我身上。得知此,我心中猛颤。
招来珺潋和席瑜先后来吃我,许是因为我这样一列稀罕,或是能给他们谋得什么好处。
毕竟我不比人参果子好吃。
纸包不住火,我这早早生锈的假金很快被识破了。
都道嗜酒伤身,果真如此。周围的妖皆知我诗画不爱,只爱饮酒。
不过却不是劳什子千杯不醉,有喝必醉,是以,醉了之后我干了什么事我就不知了。
不悲不喜,脱胎换骨回来后,我只比以前更加嗜酒如命。
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纠缠此身的烦恼皆同浓烈的酒水灌入腹中,继而沉淀。只是妖言如贯耳之洪钟。
不消几个日月光景,周围之妖变个个道我为嗜酒的疯子。
有日我坐在打烊的酒馆门口继续饮酒,几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对着她孩子叮嘱道:
“不要学这样的妖,一事无成,嗜酒如命……看着就没什么前途。”
一只大眼红脸颊的妖娃子,却看着我言:“这妖娘面皮好看,看着比鱼丸子还好吃呢……”
谬赞了。
听到娃子说到吃,便让刚沉淀到腹中的烦事皆铺陈出来。蛊毒作假的感情,叫我白伤痛了些把时光。
一直以来待我还算不错的珺潋,此时也只想将我扒皮去骨,怕是吃了我也不解他愤恨。
越想越纠结苦恼,我将那酒罐啪得一声摔在地上,含着哭腔道:“你倒是来吃我啊!”如今界门已关,远在天边之珺潋,怕是难来吃我。
彼时跟前的红脸娃子被我吓破了魂,怔了许久,蓄出满脸的憋屈和惊慌,哭着朝他母亲怀中去。听他喊着:“不吃了……不吃了……”
光阴似把过肩之水,此般过得斑驳稀碎,叫人多思多愁,实在感叹。
我不再像以前一样喜爱闹腾,如今只盼着安稳一日是一日,不再遇见任何谁扰乱心之平静。
听说妖族要与人族有一场面谈,我想着这是两族如今破碎关系的最后一次挽救机会了。
父亲摇摇头,却道:“难呐!大局岂会一朝可转变。”
“人族来交谈的是谁?”
父亲摸了把胡子,想了想:“御妖家族的珺潋,珺怀周。”我点点头,忽觉奇怪,想了想惊了个大怪。
父亲见我此般慌张不知所措的模样,立即不知从哪掏出一张人物画像。
指着上头立着的翩然公子,道:“莫怕莫怕,瞧着,传闻中的珺潋非凶神恶煞之模样。”
“这看起来清秀的很。”
我勉强撤出来笑容,唉父亲还是不知珺潋要吃了我之事,如若不然哪会任着珺潋踏足妖族一步。
他扯着画卷又细瞅一番,感叹珺潋生的惊为天人。不过又一际,他疑惑不解道:“这珺潋看着看着怎么那么像我家那位女婿。”
我赶忙挥手解释道:“父亲不知,他们人族但凡长得精妙的,都是这么个样子。”自己不知自己在呱唧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