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杏娘的搀扶下,他勉力起身,欲上马去追,以弥补自己的过失,可惜他连马脖子都攀不上去。祁穆飞一言不发,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地面上被马蹄践踏过的痕迹,良久,他才转过头来,从吴希夷手中揽过缰绳。
“竹茹、南星,好好保护九爷。”
“穆飞——”听着祁穆飞一声“九爷”,吴希夷心头一阵酸楚,他能感觉得到祁穆飞适才十分的愤怒之中有那么一分是冲着自己的,只是他不愿表露出来而已。
“九叔,‘醉花阴’还得半个时辰才能完全褪去,让南星和竹茹先保护你,我去找潇羽,等你内力恢复了,再让南星竹茹回七星镇打听潇羽的消息。若有任何消息,你给我传鹡鸰羽。不管结果如何,日落时分,我们七星楼见。”说完,祁穆飞转头就跃上了马背。
“你自己小心!”吴希夷无言以对,也无能为力,只得像竹茹和南星一样俯首听命,不敢有违。毕竟这祁门九针的威势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也不是一般人能抗拒得了的。
“祁爷,我同你一起去!”竹茹急切地自告奋勇道,满面的忧急替代了她平日的沉着与冷静。发现师潇羽不见之后,她第一时间奔了出去,可是二樵客的坐骑岂是她两条腿追得上的,就算是她和南星的那两匹坐骑,也是望尘莫及的。
“不必了。你俩好生听九爷吩咐。”祁穆飞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竹茹的提议。
其一,两匹可作骑行的坐骑被孔笑苍斩了一匹后,已只剩其一;其二,孔笑苍这人血饮成魔,毫无仁义可言,万一途中对吴希夷起了歹意,南星一人在旁,绝非他的对手。
其实他也想过要放了这枚被人遗弃的“棋子”,可是他又恐孔笑苍与二樵客是同谋,故暂且留他下来,看能不能套问出些什么消息来。
所以,在临走前,他密嘱了杏娘一番,而杏娘没等祁穆飞开口,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只可惜,这枚“棋子”只是一枚纯粹的“棋子”而已,对执棋者的计划一无所知,所以杏娘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倒是累得双耳听了他一天的“假仁假义”。
刻下,祁穆飞策马飞鞚,蹄卷尘飞,沿着来时车轮碾过的痕迹疾驰而去。
此刻的他比之最初发现师潇羽不见时,心情也已经平复许多,逐渐恢复的理智与冷静也让他对眼前的道路看得更加清楚——二樵客是不会伤害师潇羽的,但他还是无法让自己不去担心不去着急,一想到师潇羽乍然被掳时的心惊与恐惧,他的心就忍不住作痛。
竹茹木然地站在原地,忧心忡忡地望着那个疲惫的身影在自己的视线中渐行渐远,直至杳然,心里一直默默地祈祷着。
吴希夷颓然地倚坐在马车上,遥望着太阳冉冉升起,一点一点地挣离开了地平线的牵绊,向着他一点一点地靠近,他能感受到这种遥远的光芒让他的身子一点一点地暖和了起来,可他不明白它那初始庞大的身躯为何会在初升之后一点一点地萎缩下去呢?
难道这种让人愉悦的温度,要牺牲自我的形骸为代价?
吴希夷蓦地想起了多知的孔子,他尚且不能解答两小儿辩日的问题,何况乎自己这个见识浅薄的老头了,他转头瞥了一眼孔笑苍,也不知这位圣人能解答吗?
也许是起得太早,抑或是吃得太饱,孔笑苍嚼完大饼,就抱着他的圣人刀齁齁地睡了起来。“果然是仁者不忧啊。”吴希夷苦笑着摇了摇头。
前行的道路上没有了“哼哈二将”,显得如此宽阔,如此平坦,道路的尽头还挂着一轮明晃晃的朝日,冷清清地照在这条破碎的乡间小道上。
破碎的伤痕、斑斑的血污,一一暴露在这清晨的阳光之下,似乎天地万物直到此刻才睁开双眼,一脸惺忪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也望着这个面容憔悴的老人。
半个时辰后,吴希夷感觉到身体内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复又汇聚了起来,便道:“南星、竹茹,你们俩都去帮你家主子吧,我的内力已复大半,不用保护啦。”
南星和竹茹迟疑着不敢答应。不过吴希夷态度坚决,二人只好从命。
又过得半个时辰,他唤起孔笑苍,和杏娘一起背迎着太阳,开始向着七星镇进发。
还记得从七星镇出来的时候,祁穆飞叮嘱过他:辍饮一日,针伤可愈,病体可瘳。可吴希夷觉得自己这副伤痕累累的躯壳早已无药可救,所以也就没有恪守医嘱,依旧今朝有酒今朝醉。
此刻,他抚着腹中空空的酒葫芦,喉咙感到一阵莫名的难受。
这种难受,并不是因为壶中酒空,也不是因为心有牵挂,而是因为他后悔没听大夫之言,饮酒无度,坏了自己身体,坏了自己身体不说,还拖累了他们几个。尤其那位大夫,冬日时气不好,他腿上的旧患时有反复,刚刚又为自己与孔笑苍大战一场,消耗不少,也不知他还能不能扛得住?
车窗外,一声霹雳。
“啪——”孔笑苍鸣鞭十里,干脆利落。没想到这个败寇正尽职尽责地坐在车夫的位置上,驭马摇鞭,真是像模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