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长时间了,你为何不跟她解释清楚?”二人甫一坐定,墨尘作为比斗的失败者就盛气凌人地抢先问了起来。祁穆飞也不在意,他早已习惯了墨尘这种从不知谦让不甘人后的说话方式。
“当初那样做,我已经很瞧不起我自己了,身为医者,救不了人,却要用一个女人的幸福来换取药物,明知道会辜负她,但还是那样做了。如今还要拿这件事来博取另一个女人的宽恕,我是要她来体谅我那时有多么的身不由己,还是要她知道我那时有多么的卑鄙无耻?”祁穆飞用手使劲揉了一把自己疼得发僵的脸颊。
“你是怕她不肯继续再用药吧?”墨尘一语道破。
祁穆飞听完,许久无话,只用力地吞了一口唾沫,然后才回道:“你爹和我爹去世之前承受了怎样的苦痛怎样的煎熬,你是亲眼目睹的。”
墨尘领会祁穆飞的话中之意:“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说完,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嘴角瞬时拢起了一团白雾。
“说了,对我又没有好处。”墨尘冷冷地又追加了一句。
无孔不入的寒冷缓缓地钻入他们刚刚舒展开的毛孔之中,将他们汗水中那股子热气一点一点地驱散殆尽。
还没入秋,日魂月魄就预言了今年冬天将会是一个寒冬,可就在十年一遇还是二十年一遇这个问题上,两个人产生了分歧,争执了很久,也始终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墨尘当时给出的结论是“百年不遇”,为此,两个人又纠缠了他好多天。
两个人都略显疲惫地望着那一片光秃秃的百株茶花。
默然许久,两人都不期然从这一片残花丛中发现了一名“幸存者”。
那是一株白色玉茗!它身形娇小,花苞半蹙,在当下这一片残景之中它都是那样的不起眼,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在原先那片姹紫嫣红的花海之中它该是多么的寂寞啊!尽管此刻它一枝独秀,但它仍低着头保持着一副卑怯惶恐的姿态,很难教人对它生出一丝怜惜之情。
“说说吧,那件事。”祁穆飞没有明指,但他的语气显然是认定了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到了不言自明的程度。
墨尘的回应也无负这种默契,“关于杏娘?”他瞥了祁穆飞一眼,眼神里显出十分的抗拒。尽管在提笔给祁穆飞写那封信前,他就已经准备好了要向对方坦白某些事实,但此刻,他还不想说。
“嗯。”祁穆飞道,“我已经按照你的话拒绝了她的请求,你总该告诉我为什么吧?”当日邓林去后,祁穆飞就收到了墨尘的鹡鸰羽。而这封羽书直接决定了邓林二登祁门的结果。
“什么为什么?!祁穆飞,你不会因为拒绝了这么一个美人而心生内疚了吧?”墨尘带着调侃的口吻含笑说道,可祁穆飞并不觉得好笑,甚至还有一丝厌恶。
是而,墨尘收敛起自己的笑容,“这个女人,你也见了,你不也很讨厌她吗?”
“我并不‘很’讨厌她。”祁穆飞很直接地否定道。
“不是?不是的话,你为何那么反对她和师潇羽在一起?”
“因为你啊。”祁穆飞慢条斯理地回道,“你从来都没有像这次这样‘特意’提醒我不要忘了家父的遗训。一个让墨五爷如此紧张在意的人,我怎能不谨慎呢?”
“祁穆飞,你给我小心你的措辞啊,什么叫紧张在意?这不是笑话嘛!”墨尘悻悻地还斥道,“我还不是因为知道你祁七爷一向仁慈,这女人啊在你面前一哭二闹,你就没辙了,这才好心提醒你,别仁慈过头,不要随随便便地因为女人几滴假惺惺的眼泪就坏了七叔生前定下的规矩。”
“到底是杏娘真的有那么可恶,还是你墨五爷真的那么铁石心肠啊?”祁穆飞又道,“这活着的人,我们可以不管她,可死去的人呢?他们的英灵,我们真的可以置之不理?这世间的公义,我们真的可以置身事外?那我们自己的良心呢,也可以漠不关心?”
“怎么良心痛了啊?很简单啊,回千金堂服一剂麻沸散,就感觉不到了。”墨尘的嘴角微微上扬,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祁穆飞眉头微微一皱道:“那叫饮鸩止渴。”
墨尘淡漠一笑:“你所谓的公义,那叫望梅止渴。一样会死人的!”
“这才是你反对的真正理由,对吗?”
墨尘以冷“哼”一声表示了否定,而在那之前他的喉咙里有过一刹那的停滞。
“别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墨尘没有正面回应,悄然转移的目光里有一丝不自然的局促。
“如果不是,你刚才怎么会输给我?”祁穆飞的话依旧一针见血。
“我什么时候输了?你九针都没出,这架可不算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