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她让松音去扶小缃起来,可小缃执意不肯起,当时师潇羽就明白,这个忠心的女使是想用这种长跪不起的方式恳求自己帮杏娘一把,就算不能有力出力,起码也给杏娘出个主意指条明路,她的主子实在是无路可走了。
而其实,她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有想好主意和明路,所以,小缃不肯起,她也没再强求。
刻下小缃这般说,虽没有直接怪怨自己,但师潇羽听了,还是觉得很不好受,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奚落她:表面上和杏娘亲如姐妹,可当姐姐遇到危难时,当妹妹的却置之不理,见死不救。
“怎么说?”师潇羽强忍着情绪问道。
“这一路上,若是凭着我们这几个人,早就死一千次一万次了。亏得有一位叫‘杯莫停’的大侠救了我们,才保得我们平安无事地到了平江府,才叫我们家娘子与夫人您相遇呢。”小缃的情绪有些激动,脸颊和鼻头刚才哭红的地方此刻因为情绪的浸染,变得更红了。那被泪水晕染过的皮肤里就好像绽放着一朵朵细腻而稚嫩的红梅花,惹人生怜。
“说到这位‘杯莫停’大侠与我家娘子的渊源,”小缃又道,“他有一次醉得不省人事,大冬天的倒在路边,没人理会也没人过问。亏得我们家娘子心好,施赠了寒衣于他,才使得他不至于冻死街头。祁夫人,你说,这可不是我家娘子种下的善因吗?”小缃一边抽泣着陈说,一边膝行至师潇羽面前,直教师潇羽别无旁骛地听她一人说话。
“后来这位‘杯莫停’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助我们来到平江府,这可不是种善因得善果吗?连我都同被恩泽呢。”小缃委屈的泪水溢满双颊,那声情并茂的陈述,更是不容他人置喙,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师潇羽,师潇羽不点头,不应承,她便不依不饶地以泪相诉。
小缃分明是在用眼泪逼迫师潇羽,松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忍不住插话道:“那位大侠应该武功很高啊,怎么可能还需要你们的救助?”
“武功高怎么了?武功高就不会遇到困难了?武功高就不需要人救助了?这世间万般事,岂是武功高,就都能解决的?”小缃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反诘道。
松音被噎得满脸通红,正欲反唇相稽,师潇羽却先开口问道:“那位——‘杯莫停’大侠,可是个好酒之人?”
小缃连点了两下头,眼睛里忽地闪过一道欣喜的亮光,“祁夫人,认识这人?”
“闻所未闻,又怎会认识!”师潇羽略一微笑,犹似困惑地摇了摇头,可眼神却渐渐明朗了起来,“救寒莫如重裘。难怪他会如此帮你们!”
说着,她再一次提起石铫,往二人的茶盏之中各倒了七分茶,举杯之际,她甚是郑重地言道:“姐姐,方才是妹妹我误会了姐姐,还请姐姐见谅,妹妹在此以茶代酒向您告罪了。”
“哪里的话,是姐姐我不好,没有一早说明来意,顾虑这顾虑那的反叫妹妹误会了。妹妹你别怪姐姐才是呢,怎好叫你向我赔罪?”但见师潇羽神色庄重地端起茶盏,敬之以礼,杏娘也不敢怠慢,忙端起茶盏相答。
“姐姐这一路竟被塞上孤狼这样心狠手辣的江湖恶徒追杀,想想都叫人胆战心惊;来姑苏之后,又被五爷和七爷先后拒之门外,想想心里也是很不好受吧。道路艰险,世情冷暖,也难怪姐姐会心存顾虑。”
师潇羽丝毫没有责怪杏娘的意思,也丝毫没有怀疑过杏娘,甚至还为她说话、给她解围,这让杏娘多少有些难以为情。
“好了,不说了。误会解开了就好。”
看到杏娘神情有异,似乎是心情有些起伏,师潇羽忙举杯宕开话题道,“来,让我们一起举一大白吧!”
“请!”
师潇羽忽然态度一改,变得郑重起来,让杏娘也一时摸不着头脑,感觉好似是杯莫停的义举触动了她,又好似是小缃的泪水感动了她,但又好似二者皆非。
一杯热茶入肠,师潇羽的神色变得愈加深沉,上下嘴唇深抿了一下,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宣布。杏娘没作声,静静地等待她开口,心情却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沉吟良久,师潇羽方才开口道:“姐姐,请恕我直言,这银钗的事,你若寻求祁爷相助,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虽然我是祁爷名义上的‘二夫人’,但祁爷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我也无法让他更改,更何况这是有违祖训的事。请恕妹妹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祁夫人,怎么你也这样——”跪在一边的小缃急了,冒冒失失地冲口而出。
“不过——”师潇羽摩挲着茶盏的边缘,略停了片刻,“墨五爷那边,我或许可以试一试。”
“真的!?”小缃蓦地眼前一亮,脸上顿时破涕为笑,满心欢喜地回望杏娘,第一时间向杏娘传递了这个好消息,她忘了杏娘其实是和她一起听闻到这个好消息的。
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悦瞬间挂满了这对主仆的眉梢。
“娘子!”身旁的松音小声唤了一下自己的主人,以此来表示反对。
但师潇羽却恍若不闻,反而朝着那位喜出望外的小缃投过了一个宽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