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那拉氏手上微微用力,帮胤禛揉捏着——她掌握的力道正好,从前在潜邸时,四爷来她院里,他也是这样给他舒活着筋骨的。
殿中静静无声,半晌,就听见胤禛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乌拉那拉氏一垂眼,瞧见胤禛脖子上已经有隐隐的汗珠,便自胸口的衣襟上取了帕子,细细地帮胤禛擦拭了。
她转头向旁边宫人看了一眼,宫女们会意,上前来收拾了膳桌,侍膳太监将桌子抬了下去。
待到人都退光了,殿里的光线也渐渐暗了下来——是宫女熄灭了几盏多余的灯火。
夜深了。
膳桌撤走了,胤禛倒是有点疲倦,一时没起来。
乌拉那拉氏斜着身子,半坐在胤禛身后,从炕桌下的靠垫枕里,摸索出了一只平日里她所用的小玉锤子,轻轻给胤禛敲打着,一边敲一边捏,帮他放松着因为批改奏折过多,而僵硬疼痛的肩背肌肉。
胤禛还是闭着眼。
正因他闭着眼,反而乌拉那拉氏可以大胆而放肆地打量他。
他的鼻梁很英挺,剑眉之下,眼尾微微的往下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漠凉薄的意味。薄唇紧紧的抿着,透着刚毅与帝王杀伐决断的果敢。
还是一如乌拉那拉氏当年给皇四阿哥做嫡福晋时,第一次见到的模样。
她那时候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是爹疼娘爱的娇娇女,刚刚离了闺中。
额娘哭的肝肠寸断,舍不得她。
弄得她也背着人,咽泪装欢,只敢偷偷抹眼泪。
结果看见他的第一眼,她就不哭了,一颗心只是砰砰的在胸腔里跳着。
乌拉那拉氏嘴角带着一丝甜蜜又苦涩的微笑,一边沉浸在回忆中,一边凝神深深地瞧着四爷。
四爷的五官既不像先朝德妃乌雅氏地那种圆润敦厚,也不太像先帝。
先帝的面貌她虽然已经不大记得清了,但仍然记得那睿智过人,君临天下,昂扬风发的神态。
四爷不一样。
如果说先帝是大包大容的开放气度,四爷的气势则更偏于往内收敛,深藏不露,甚至会给人阴戾之感。
很难想象,这么一张冷厉的脸,面对吉氏的时候却是温柔如水。
她不是没瞧过他看她的神情,缠绵如丝,带着宠溺、疼爱、怜惜、各种意义。
那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他的另一张脸。
……
殿中灯火昏沉,胤禛险些盹了过去,不知什么时候,他鼻中缓缓闻到一阵幽香。
胤禛没有介意,等过了半晌才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乌拉那拉氏。
皇后身上从不会带如此甜腻浓烈的香味。
胤禛猝然转头,就看见海氏海答应正跪在他身后。
殿中哪里还有皇后乌拉那拉氏的身影?
海氏着了一身海棠红色的茜纱轻薄夏装旗袍,领口微微松着,越发显得肌肤如玉,她本就五官生的极好,眉眼细细一描画,顿时精致娇艳如画中人。
胤禛只扫了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今晚是刻意打扮过的。
因着是答应身份,海氏的发型只能梳一字头,发饰也只能佩戴最普通不起眼的款式。
但她并没有将发髻均匀分布在两边,而是斜斜地将所有黑发只拢在一边——瞧着倒像是汉家装束,越发显出一段天然风流。
此时,海氏抿着嘴唇,头微微低下,一双杏眼眼尾向上挑,含羞带怯地望着胤禛,似乎是怕了,颤抖了一下嘴唇,怯生生地道:“……婢妾大胆了,请皇上降罪!”
她嘴上这么说着,一双手却没停,只是有意无意地拂过胤禛结实的胸膛,又微微红了眼圈,低声道:“皇上虽是厌倦了婢妾,可婢妾对皇上,却是日夜思慕,心中始终情难自禁……”
见皇帝只是淡漠着一张脸,海氏不由得跪了下来,微微扯住胤禛的衣袍下摆,似哀求,似撒娇道:“皇上……”
胤禛只闻到鼻中一股古怪香味。
乌拉那拉氏原是在殿外微微挑着一侧帘子,向内窥看的,这时也不由得转开了脸去。
她微微顶了顶心神,才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自己脸颊,对华容咬牙叹道:“都豁出去到这份上了,若是她这一次还不成事,那便是天生没得承宠的命,本宫也再不指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