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班子分两套，一套跟着他一起亲自前往各处，实地勘探；另一套到各城市村庄，搜集资料，寻访对地质河道有所了解的当地人，请他们帮忙。</p>

现代知识高度体系化，高手往往集中在高校与研究所之中，民间的一些怪人通常被称之为“民科”。</p>

但在这个时代，确确实实的“高手在民间”。</p>

有些人一辈子扎根在这片土地，一伸手就知道土里有多少水，一看河就知道什么时候涨什么时候落，简直像在身体里安了一个自动装置一样。</p>

他们纯粹就是靠经验、靠对土地的热爱、也靠纯然的天赋做到这样的，许问见过不少这样的人，现在就要寻求他们的帮助了。</p>

许问心里其实还有些不安。</p>

学至今天，他在个人技艺上几乎已臻至化境，对建筑也有了相当的了解，但怀恩渠这样的运河……</p>

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p>

上次怀恩渠的方案准备时间相对比较充分，变数少，还多少参考了一下从班门祖地得到的信息。</p>

但这一次，大雨增加了变数，情况变得复杂了，时间却更加紧张。</p>

我真的可以完成吗……</p>

许问扪心自问。</p>

给皇帝送行是在早上，中午还没到，许问就出发了。</p>

这一次，他前往的不再是饮马河下游</p>

，而是更上游的部分。</p>

谁也不知道这场雨会下得多大，持续多久。</p>

他们要做的，就是预估最坏的情况，进行预防。</p>

…………</p>

许问悠悠醒了过来。</p>

他睁开眼睛，对上一张满是沟壑的老脸，人中火辣辣的疼。</p>

“醒了，醒了！”</p>

周围一群人乱哄哄地说，接着，李晟冲到他面前，又惊又喜地问：“终于醒了，你没事吧？”</p>

“什么有事没事，再这样累下去，没事也得变有事！”那张老脸一边把李晟往后扒拉，一边不耐烦地说。</p>

他的乡音很重，许问只能勉强听懂。</p>

他躺在那里看着他们，脑子里像是灌满了水泥一样，艰难地转动着，一时间几乎想不出来他现在是在哪里，这人又是谁。</p>

旁边很吵，许问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无力地挥手，说道：“不要吵了……”</p>

他抚着额头坐起来，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了。</p>

他昏倒了。</p>

这个老农民是他们从当地请来的一个向导，带着他们走元元河，也就是饮马河上游这一带，看水势的走向与发展的。</p>

结果走着走着，许问无缘无故地打了一个趄趔，当时旁边的人还在笑他，让他看清楚脚下，结果下一刻，他就无声无息地栽了下去，一头倒在地上起不来了。</p>

许问还记得那一片黑暗，记得周围传来的七嘴八舌的惊呼声，记得雨淋在身上的冰冷感觉，以及不远处大河奔流的宏大声音。</p>

“太久没睡了。”许问对着周围安静下来的同伴，苦笑着说。</p>

“对了，我记得出发前你就好几天没睡，出来又没日没夜地一直在走。”李晟眉头紧皱，非常担心，“这里不行，找个干爽地方，你先歇一歇吧。”</p>

“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倒了，这摊子也要散了！”老农民跟他们不到三天，已经很清楚许问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比较自来熟，现在干脆利落地敲了下烟锅，直言不讳地大声说。</p>

“嗯，确实要睡了。”许问摸了下自己的脉搏，跳得很快。</p>

他清楚自己的情况，确实到了非休息不可的时候。</p>

而且……</p>

他坐在地上，看着持续不断的雨势与那条汹涌澎湃的河流，面色沉重。</p>

出发之前的想法成真了，新怀恩渠工程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确实有点难以做到了。</p>

事关千万条人命，他不能强撑，必须想办法寻求更多的帮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