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长寿点点头。

韩湘子对郭长寿伸出手，说：“那你借点钱给我，买笛子的钱。”

郭长寿就做出很心疼的样子说：“我怎么告诉你这件事，这不是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韩湘子说：“你不要心疼了，一只笛子要不了多少钱，二天我会还你。”

郭长寿看着韩湘子说：“你还得起吗？”

韩湘子没有回答，他催道：“快点吧，晚了就打烊了。”

郭长寿做出很舍不得的样子，从柜台后面打开一个抽屉，在里面拿出钱来放在柜台上。他的手紧紧的捂在钱上不松。

韩湘子不耐烦了：“拿来吧。”之后，拿开郭长寿的手，把钱抓在手里，就要跑出去。

郭长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说：“你一定要还我。”

韩湘子说：“等二天我有钱了，一定会还你。”

郭长寿盯着韩湘子，慢慢松开了手，叹息一声说：“唉，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有钱。”

韩湘子一股风似的跑了出去，消失在傍晚的晚风里。

韩湘子一口气跑进镇上卖笛子的店铺里，选好一只笛子，把音试好后，付了钱，赶紧走出去。走在大街上，他看见镇上所有店铺里都点亮了灯。

他看见一个戴着斗笠披蓑衣的人站在街西头，腰带上斜插着一根箫，双手垂在左右。从店铺里露出的灯光照在他身上，透出神秘和浓重的杀气。

韩湘子站住。

天魔·竺箫。

这是一个他极不愿意见到的人。偏偏在这个时候遇见了这个人。在这条大街上，除了他和天魔·竺箫外，就再没有别的人。

这个人象征着死亡。他走到哪里，死亡就降临在哪里，这是韩湘子亲眼目睹过。要是换作以前，遇见他韩湘子绝不会怕他。但现在，韩湘子一点也不想死。他生命的火花又刚刚熊熊地燃烧了起来，长河之水又继续流淌，咆哮着流向未来。

韩湘子看着灯光里的这个人，他的脸背着灯光，看不到一点表情。就连五官，也看不清楚。看见的是黑黢黢的，模模糊糊的一片。他想在死之前看清楚这个人的表情，看清楚他的模样，这个愿望似乎也不能实现。那天他们在雨中交过手，但他低低的戴着斗笠，遮着了他的脸，加上滂沱的大雨，叫他始终没有看清楚他的模样。当天魔·竺箫抬头望白骨阴风的时候，韩湘子的注意力又全在白骨阴风的身上。

韩湘子知道今晚逃不脱，他已经感受到了死亡。虽然这个人没有对他散发出凶恶的杀气，什么也没有做，但死亡依然存在。这个人就是死亡，如鬼魅中的牛头马面。凡看见牛头马面的人，必将活不过子时。从来没有惧怕过死亡，直到现在遇上天魔·竺箫。韩湘子必须去面对死亡，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厉害无比的四大天王，在天魔·竺箫面前，也不过变成了碎片。这是他亲眼所见的。

这个时候，在这条大街上遇见他，除了接受死亡，韩湘子还能做什么？如果有蓝采和的绝世逃跑功夫，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可他是韩湘子，只会吹笛子，只会向前走。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死亡，他都得走。走了几十年，还得继续向前走，鞋都走烂了无数双，刀山，火海，死亡也走过了无数次。但今天，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尽头。前面除了死亡，别无他路。

天魔·竺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在等待韩湘子过去。

别了，白骨，我先走一步。如果，有下辈子，我还会跟在你的身边，哪怕做你身边的一只狗也行。别了，白骨。我不能实现对你的诺言，不能永远地跟在你的身边陪你到天涯海角，不能为你吹上一曲你最喜欢听的笛子。别了，白骨。虽然我们相识很晚，但你给了我再次活下去的希望，是你点燃了我已经熄灭的生命之灯，让我已经凝固的长河咆哮、奔腾。再别了，白骨，我要告诉你，你让我心中枯死的爱情树苗有了新芽，你给了我快乐，给了我美好的幻想。别了，白骨。别了······

这个常常流泪的老人，现在却没有一滴泪流出来。脸上，异常坚强。心里，异常的坦荡。

韩湘子握紧手里的笛子，向天魔·竺箫走去。

身后，是店主人关门的声音。乌龙镇的长街上，灯光渐次被关进房里。长街上漆黑，安静。

这漆黑跟安静，不正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