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伤(2 / 2)

为了爱,为了要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难道错了吗?

——是的,错了。

自己本就不该爱他,爱他,等于是害他。我怎么就把自己心爱的人儿给害死了呢?怎么就害死他了呢?爱,怎么就变成了害?

其实冰冰应该清楚,她的家世,牛宽的家世,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的两个世界。这两个相差甚远的家庭,怎么可能让他们两个人走到一起?可是,冰冰跟牛宽两个人被爱蒙住了眼睛,迷失了心智,又怎么看得见,想得到这些呢?很多现代的年轻男女,不都是这样吗?为了爱,跟父母作对,跟亲人朋友过不去。

自己的终身自己做主,难道这一点自由我都没有吗?冰冰还在这样问自己。最后,她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咎在这个家。我本不应该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不应该出生在这豪门大户里,我应该出生在跟他一样的家庭里,这样就没有人来阻止我跟他在一起了,我就有自己做主自己终身的权力。她开始恨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冰冰不知,当她真正出生在跟牛宽一样的家庭时,她的终身还是不能由她做主。就像丁超苦恋了一辈子的恋人小雪一样,被她的父亲以一头牛,一亩良田卖了出去,卖给了七十二岁的陈家老爷做妾。

穷人的子女,往往更不能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自己做主。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牛宽死了,他死了,就这样死了。”冰冰嘴里这样喃喃的念叨着。

可笑的是,杀死她心爱的人的是,一直疼她,爱她,迁就她的父亲。叫她想报仇,都下不了手。

仅仅为了阻止她跟他在一起,那个她一直认为慈祥的父亲,却变得如此心狠手毒。阻止她们在一起,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他偏偏要选择这么歹毒的方法呢?难道一个人的生命,在他眼里就如草芥?冰冰心里这样想。

是的,在很多有钱人的眼里,穷苦人的命就如草芥,如蝼蚁。现在要不是法律严厉,到处都会看到死人,穷苦人的。

泪在冰冰的眼里默默的流。她没有抽泣,没有哭喊,可是,泪却如泉水一样的流淌。

冰冰既没有擦去眼泪,也没有翻身。就那么平躺在床上,木头人似的。

外面有没有太阳?她不去关心。外面有没有风?她不去想。房间里是否还有别的人?她不去管。

她满眼睛里,满思想里,全是牛宽被杀死的情景。满身的血,满眼的泪,无数只手,凶恶的面孔,牛宽对她伸出满是鲜血的手,牛宽对她说的话:“冰冰,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我们再做夫妻,我先走了!”之后,被有力的手抓着扔进了汹涌的河水中。

这些,一次一次,一遍一遍,如一把把尖利的钢刀,杀在她的心上。她的心从来没有如此碎过,直到她得知她爱的人被自己的父亲杀死的时候。她的心从来没有如此痛过,直到想到她心爱的人被杀死的情景的时候。

——死。

冰冰突然想到了这个字。

唯有死,只有死,才能摆脱这种痛苦,就能在另一个世界跟她爱的人永远的在一起。死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冰冰现在有的是这样的勇气。可是,怎样去死呢?冰冰想,撞墙,跳楼,投井,上吊,这些都需要力气。冰冰动了动身,感觉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竟然咬断自己舌头的力气都没有。既然没有力气,又怎么去死呢?

——绝食。

冰冰想到了这一点。绝食是不需要力气的,只需要勇气。冰冰无力气,心里满满的是勇气。想到了死的方法,冰冰心一下子变得异常的平静。

泪不再流淌。心不再那么沉痛,不再那么悲伤,仿佛她真的已经死去了一样。她慢慢的闭上眼睛,心里反反复复的说:“等我,宽哥,我来了,我陪你来了。”

这时候,冰冰听见她母亲上楼的脚步声在外面的走廊里响起。冰冰没有动,心里反复念叨:“等我,宽哥,我来了,我陪你来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丫环的声音在说:“太太来了。”

冰冰听到她母亲鼻孔里哼了声,她没有睁开眼睛,心里还在念叨:“等我,宽哥,我来了,我陪你来了······”

冰冰听见她母亲在问:“她醒了吗?”

丫环答:“回太太,她刚刚醒了,现在又睡了。”

冰冰听见她母亲哦了声,又听见她母亲在她床上坐下。接着感到她母亲那双温暖的手握住她那只冰凉的手。

然后,她听见母亲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爱,太多的担心。那双手也是那么温暖,那么慈祥,冰冰就是感觉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

冰冰听见她母亲在说:“孩子呀,俗话说,一世夫妻六世修,这辈子你们不能在一起,说明你们还没修满六辈子。”

她的意思是,下辈子她们就能在一起了。但冰冰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她心里还在说:“等我,宽哥,我来了,我陪你来了。”

渐渐的,她听见的只有这一种声音。

冰冰的母亲见冰冰这副样子,很是担心,就对丫环说:“去,把老爷叫来。”

丫环应声退了出去。

一会儿,楼梯上响起“咚咚咚”上楼的脚步声。脚步声很沉重,整个楼房都在震颤。

冰冰躺在床上,除了自己心里的声音外,仿佛没有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没有感觉到整座楼在震颤。

韩坤肥胖的身躯出现在冰冰的房间门口,还没进门就大声问:“怎么了?”声音如惊雷。

冰冰还是没有睁开眼睛,还是不动,仿佛还是没有听见一样。心里还在响着一个声音:“等我,宽哥,我来了,我陪你来了。”仿佛永远只有这个声音,只听得见这个声音一样。

冰冰的母亲答:“照这样下去,我们一定会失去她,她一定会离开我们。”说完,她嘴里就有了悲泣声。

韩坤走过来,看着冰冰,口里叫道:“冰冰。”

冰冰不应,也不动,更不睁开眼睛。

韩坤说:“冰冰,我知道你很难过,不过,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时间是疗伤止痛最好的良药,你慢慢歇着。”

韩坤就想离开了。

冰冰还是不应,不动,不睁开眼睛。

冰冰的母亲说:“如果她这样睡着不吃饭呢?”

是啊,一个人如果不吃不喝能活多长时间?

韩坤站住了,盯着冰冰,好一会儿才说:“撬,就是撬也把她的嘴撬开,灌,把饭菜给我灌下去。”

之后,外面的走廊上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是韩坤离开的脚步声。

冰冰的母亲坐在冰冰床上,一边抹泪,一边不停的说好话劝冰冰。

冰冰不睁眼,不应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