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抖的手结过酒杯，差点把杯中的酒给洒了出去。

“真的是你吗，九师妹，你还活着，你还活着。”他一把摘下脸上的面具，青年将军剑眉星目的容颜露出来，而此时那永远带着慑人煞气的眼却泛着微微的泪光。

云深忍住眼中的泪意，笑道：“是我，师兄，我回来了。”

林晔昭有些手足无措，满腔感情无法表达，又怕吓着小师妹，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师兄没有什么别的想问吗？”

林晔昭对上她那双如从前一般的沉静的眼，笑了笑，“我知道的，你是来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了。”

“我一直都相信，只要你没死，你就一定会回来。所以我守着这里等你回来。”

“二师兄……”云深有些动容。

林晔昭抚摸着膝上的长戟，英烈的眉目依稀是当年那个策马江湖的少年，“你是太上皇的女儿，是西靖的摄国公主，你心中舍不下黎民百姓，也舍不下你一直渴望的太平盛世。”

“你这么说，我都快被自己的伟大所感动了呢。”云深淡淡道。

林晔昭眉宇间一片认真，“你配得上。”

他脸上忽然又浮起黯然之色，“只是可惜，如今的天下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了。这些年，皇上一直在削弱你当年复扶植起来的势力，对我也是处处提防，我不过是仗着山高路远在负隅顽抗罢了。”

“一个月前，我在刑场上看到了张济民，他临死前，还向我磕了三个头。”云深的手指扣着腿侧的衣料，扯得生疼。“我看到了他的眼睛，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说他无悔。但我后来又梦到了他，梦中，他满身是血地问我，为什么抛弃他们，为什么背叛我们曾经的梦想。”

“二师兄，如果你知道我没死，你也会这么觉得吧。”云深苦笑了一声，眼中悲哀之色仿佛浓墨渐渐在清冷的湖面氤氲开来。

“作为你的臣子，我或许会怨恨你，但作为你的师兄，小九，我更希望你快乐，你放下的担子我可以替你担着，你留下的山河我也可以替你守着。但是，小九，你问问自己，让你来见我的究竟是张济民的质问，还是你的不甘心？”

云深愣在那里，清水里捞出来的眸子直愣愣地望着林晔昭，一片茫然之色，过了很久，他听见她唇边溢出的一声轻轻的叹息，“是啊，是我不甘心。”

“我付出了我的一切，却丢失了我的一切。我不甘心啊。”

我不甘心，我所有的努力，到头来付诸东流。

我不甘心，那些曾共同负重前行的人，一个个任世家强权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不甘心，父皇打下的万里山河，葬送在一群寄生的蛆虫手里。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当年，朝野之上尽是世家大族，你尚敢与他们争锋，在腹背受敌的状态下培植出你自己的势力，何况现在呢，我们的人还在，我们的大道未死。”

他的声音轻轻的，却仿佛夹杂着边关的风沙，磨得她的心有些微的钝痛。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送他出征南蛮之时，在城楼上，他问她：“殿下心中的江山是什么样。”

当时她说：“春秋太平，家国鼎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