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华清宫,温泉汤。
权策在外头候见,仰面瞧了瞧日头,有些费解。
六月伏天,正当炽热,这个时节,洗温泉浴,实在不合时宜。
据上官婉儿所言,武后移驾到骊山之后,几乎每日,都要在温泉汤沐浴。
女子畏寒怕冷,不出奇,但大热天洗温泉,还如此频繁热衷,武后的身子,应当有些阴虚,怕是与她过于糜烂的私生活有关。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天行有缺,武后英明天纵,世所罕有,在这贤才熠熠的盛唐武周,仍能开天辟地,与天下为敌而致胜,无论是前期锐意精进,大开大阖,还是后期绵密求稳,春风化雨,手段都是颇为不服是不行的,奈何独独堪不破欲望二字。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的当口儿,谢瑶环引着一行人在门前巡视,在他面前驻足施礼,红唇翕张,语速极快,“见过权相爷……”
“……请封的陷阱安然度过,婉儿姐姐好似有些生气,你自己去解决……安乐公主遇到袭击,通津渠巷道墙壁倒塌,至今不知究竟,后一次牌匾坠落,伤了安乐公主后背,是将作监中人作祟,李旦嫌疑最大,此事我已禀奏了陛下……”
“见过谢女官”权策还了一礼,神色平稳不动,李裹儿打的如意算盘,终究漏算了李旦,这位相王殿下却是长了本事,不屈不挠。
“通津渠巷道墙壁倒塌,是李裹儿自行安排,无须深究,便与牌匾坠落一起,栽给李旦便是……婉儿那边,我无须解决什么,迟早她会晓得,是你使唤了她在内侍省的人,应当是瑶环你要快些寻她解释,莫要让她误会了”
谢瑶环先是恍然,再是娇怒,咬了咬下唇,“没良心的贼郎君,瑶环便不该帮你”
权策给她个贼忒兮兮的笑容,不再说话。
谢瑶环芳心登时被他的笑容揉了揉,软得一塌糊涂,轻哼一声,翩跹而去。
她是晓得权策的用意的。
她与上官婉儿同在武后身侧,一文一武,手中各有重权,共事日久,两人关系却只是淡淡的,只因性情各异,行事风格大相径庭,虽不说互看不顺眼,也是话不投机。
后来有了共同的郎君,碰面更是尴尬无比,有些表面文章都难以维持,尽量王不见王,好在也有理由,她们都算是权策埋在武后卧榻之侧的暗线,接触多了,有暴露之虞。
现在,权策是有意识给她们解了这道紧箍咒,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呼……”谢瑶环长长吐出一口气,在她心目中,实在是欣赏不来上官婉儿八面玲珑,处处卖好的作派,但她能如何呢?还不是只有顺着那冤家。
“权相爷,陛下有请”张易之松松垮垮穿着宽松的袍服,出现在殿门口,乌黑青丝披散着,脚下踩着木屐,走起路来一摇三摆,嗒嗒作响,配上他俊秀超群的相貌,很有些浊世佳公子的派头。
“有劳恒国公”权策道了谢,跟在他后头入殿。
穿过重门叠户,层层帐幕,温热之气越发浓重,两层粉色轻纱笼着,温泉汤中热气氤氲,缥缈如同仙境,只能隐约瞧出人影。
“五郎,你退下吧,权策进来”
张易之才要揭开帐幕,闻声愣在当场,回首看了权策一眼,眼神极为复杂。
“臣告退”
权策面无表情,他从张易之的异常当中察觉出,里头若隐若现的场景,应当不是他该看到的,他此时入幕,想必一时三刻便会有不堪流言传扬出去。
走到这一步,利益得失已经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羽毛,也就是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