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转过脸,看了看英气勃勃的长子,仿佛就在昨日,他还在听自己分析权策的作为,将自己奉若神明,转眼间,他已是立场坚定的权策党羽,而与自己分道长达数年之久,矢志不渝。
“光远我儿,有志向上,慧眼如炬,不为外物所扰,不为私情所动,为父引以为傲”
狄光远站起来,深深躬身下去,摇着头,并不赞同,“孩儿懵懂,全赖父亲教诲,乃有今日,孩儿所思所行,大抵发端于父亲言传身教,孩儿的抉择,亦是父亲的抉择,兜兜转转,终究殊途同归”
“哈哈哈,咳咳咳”狄仁杰大笑,继而咳嗽,咳出了眼泪花,他自负聪明,善思善断,理刑查案,绝不服人,怎料会有一天,他竟然受到儿子的教训,偏偏,还颇有道理,以至于他自己都哑口无言,难以反驳。
“罢了,罢了,你是真的长大了,日后多到我书房中去”狄仁杰欣喜莫名,拉着狄光远的手,郑重交代了一番。
“是,父亲”狄光远含笑应下,只是眼底,仍旧保留了星星点点的距离,权策没有拒绝狄仁杰,他是欢喜的,但权策也并未全心接纳狄仁杰,两相融合,尚不知何年何日,他必须与权策保持一致。
“唔”狄仁杰看在眼中,轻轻点了点头,谈论起了正事,“为父在信中,向权相爷禀报了宋璟的异常,权相爷可有吩咐?”
狄光远挺直腰背,认真道,“权相爷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世间总无尽善尽美,大盈若缺才是真道”
“宋尚书同情东宫,已非一日,权相爷以其仅有心,而未付诸行动,不予计较,然而,眼下,他在父亲身边提起李重俊之事,又擅自指使秋官衙门中人为李重俊寻觅解药方子,知行两面,并告脱轨……宋璟其人,已不能信任”
“还有此事?”狄仁杰微惊,他只是因为宋璟对他提及李重俊不可久病,提醒权策一下,没料到,宋璟竟然已经走出如此之远,心中猛的一揪,忧虑道,“那,该当如何?”
狄光远面沉似水,“去留随意,来往从心,宋璟虽行差踏错,但本真未失,照料郢国公,也算得尽心,权相爷不欲撕破脸皮,两相难看,然而,秋官衙门乃是法司,权相爷肇兴之地,秋官尚书位在要冲,外人盘踞,于情理所不能容”
狄仁杰放下心来,一只胳膊支着身子,在床榻上翻身而起,“权相爷如何安排?我当全力配合”
狄光远笑着摇摇头,扶着狄仁杰,让他躺了回去,“父亲安心歇息,此事孩儿已经与长安葛大夫联络,他自会协调处置,总归有份香火情分在,会让宋尚书,求仁得仁”
“求仁得仁”
狄光远离去已久,狄仁杰躺在枕头上,眼珠子不停转动。
在他看来,权策此时发作,清理门户,处理宋璟,不排除有警告他的意味。
权策已不是起势初期,为争取支持,可藏污纳垢,泥沙俱下,而是格外注重纯洁性,三心二意,心有旁骛,或忠贞程度不够的,渐渐清扫出去,连宋璟这等紫袍大员,也是说不要,便不要。
他仿佛看见权策翩飞在蓝天白云之间,目光如电,很是探究地注视着他。
狄仁杰连连摆头,将这些幻想抹去。
“云从龙,风从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