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策并没有在外地,事实上,他连洛阳都没出,一直在洛阳周边的山丘和古刹之间踅摸,反复比对着三清道君和三生三世佛的道场,口中念念有词,颇为认真,他的身边,带着梅花内卫高层人物,还有个局外人,薛崇胤。
这孩子看了剑南烧春的酿造工艺,又看了化妆土的烧瓷工艺,试着吹了几下陶笛,对权策惊为天人,彻底服了气,跟母亲太平公主打了招呼,便翘了家,像个尾巴一样紧跟在权策身边,他并没有权策那么多心思,只当表兄是在游山玩水。
眼前这个所在,名为郁山,就在洛阳西北城郭之侧,海拔不高,仅有数百米,山上风景很特别,并无松柏竹子,也没有花花草草,尽是些落叶乔木,夏日有绿树浓阴,虽然单调一些,还能忍受,每到秋冬季节,便是落木萧萧,四处干枯,满目凄苦。
也因此,郁山不名于世,非但没有文人骚客观景,连四下里的百姓也鲜少来此。
山上有一处道观,名为郁苍观,本来的规制极其浩大,几乎包下了整个山头儿,后因故终止,只有一个大殿修成,故而败落,只有一耳聋驼背的老道士在此留守,那修成的大殿用料考究,即便年久未修,依然难掩其恢弘之气。
“咦,这个地方,与湛露殿有些相像”薛崇胤有些懒神无气,提不起精神来,连续逛了大半个月,再好的风景园林,也都索然无味,“表兄,我们何时回城中?”
“崇胤莫急,当就在这两日了,我们与此地有缘,这道长又可怜,便令人洒扫一番,聊表心意”权策嘴角翘起,悠然说笑,“崇胤已是大人,该独立行事,就交给你如何?”
薛崇胤眼睛发亮,他长到9岁,还从未独立做个什么,“表兄放心,我定能做得毫无差池”
待他兴冲冲离去,权策找了个临崖的山石踞坐,口中念叨,“湛露殿呐,好地方”
湛露殿是皇家离宫宿羽宫的正殿,乃是帝后正寝。
青蛇娘子站在他侧后,沉默了一会儿,没头没尾地开口叹息,“平日里不见对妻子有多体贴关爱,失去了,夺妻之恨又不共戴天,只要能报仇雪恨,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命都豁了出去,真真可笑”
权策迎着山风,闭着眼,笑了笑,“他所谓的夺妻之恨,与妻子没几分关系,他恨的,不过是男子自尊的底线被践踏而已,骨子里都是占有欲在作怪”权策将
“统领也是这样?”青蛇娘子迈步走近,低声询问。
“我当然也是男子”权策呵呵而笑,“我是不是这样,你去问芙蕖便是”
青蛇娘子无言,她奉命保护过芙蕖,自然知道那个钟灵毓秀的女子是何等幸运,何须再问。
“统领,客人带到了”有内卫来通禀,两个特务头子结束了没有营养的对话。
蒙头的黑布罩扯开,客人是新任洛阳司马,名叫王禄,本是安西都护府的镇将,受到娄师德赏识,提拔入京,转任此职,外表孔武有力,豹头环眼,胡子拉碴,倒颇有武将风范,将他弄来,梅花内卫很是花了一番手脚。
“我是权策”
王禄甩甩头,适应了屋子里幽暗的光线,憨憨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躬身行礼,“见过权郎君”
作为娄师德夹带中人,他位分虽不高,知晓的东西并不少。
“王司马总责傅相爷的安危,辛苦了”权策也不绕圈子,说得冠冕堂皇,“神都乍为国都,捕快衙役增补不及,维护治安已属不易,又要分心保护要人安危,难免力有不逮,我有意派人协助,王司马安排一下,将傅相爷的安危交予他们”
“下官职责所在,不敢称辛苦,权郎君有意襄助,下官感激不尽,唯傅相爷安危,乃陛下关注,兹事体大,这……”王禄的心思,并不像长相那样粗豪。
“责任有我承担”大老粗动心眼儿,权策感觉颇为好笑。
“依照程序,下官怕要,请示禀报上官,这,可便宜?”王禄松了口大气,试探着问道。
权策笑出声来,温煦地看着他,“你尽可自便,如今天寒地冻,儿郎们夜间办差,实在艰辛,心中总不落忍”
轻声细语,却血腥味儿四溢,王禄只觉得比战场还要凶险,一个激灵站直,“不敢,不敢”
权策拍拍他的肩头,转身望向窗外,可见到郁苍观正殿飞檐的一角。
“表兄,我洒扫好了”外头传来薛崇胤兴奋地呼喊声,惊得枯枝上的老鸹扑棱棱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