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尘撑着桐油黄布伞,沿着街,一路小跑。
黄布伞较大,遮住了他大部分视线,好在街上行人不多,所以他跑得还很顺畅。
可就在跑到‘侯记当铺’附近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一头撞在他身上,将他撞了个趔趄,而那瘦小身影发出‘啊’的一声惊叫后,一屁股跌倒在大街上。
陆千尘稳了一下身子,丢开雨伞,赶紧将那人扶了起来。
那人却就势紧紧抓住陆千尘的衣角,惊慌道:“大哥哥,救救我!”
陆千尘定睛一瞧,才看清抓着他衣角的是个瘦小的黄毛丫头。
小丫头只有他肩高,一身蓝布碎花短衫已被雨淋得湿透,黄黄的头发粘住了大半边脸,细长的眼睛里布满了惊慌。
陆千尘眉头跳了跳,拾起雨伞将小丫头遮住。
正准备问话时,就听得身后传了急促地脚步声,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就在前头,死丫头,看你往哪里跑!”
陆千尘转身,将小丫头护在身后。
抬头看时,就见三个穿着灰布短衫的家丁已经奔到他的眼前。
三人立即将陆千尘及小丫头围在了中间。
面对着陆千尘的家丁,又瘦又长,像根麻杆,说起话来就像被捏着脖子的鸭叫:“小子,你滚开,没你什么事,这小丫头是我国公府的使唤丫头,她打碎了公子的花瓶还居然逃跑,我们要捉她回去!”
陆千尘回头看了看小丫头,小丫头一脸哀求!
陆千尘于是冲麻杆家丁腼腆地笑了笑道:“不就打碎个花瓶嘛,我替她赔了就是,你们何必为难这么小的丫头?”
“哟!”一名黑胖的家丁怒喝道:“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你个毛头小子还敢管国公府的事,还不快滚,再不滚,老子打扁你!”
这时候四周已经围上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平京的老少爷们最消遣的事便是看热闹,没有热闹看,哪有什么话题侃?没得侃,还能算京城的爷们么?
所以即便下着雨,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侯掌柜的当然也掂着脚,伸长了脖子朝人群里看。
就在他门口的热闹,他岂有不看之理?
他这一看,三角眼立即瞪得溜圆。
咦!那个毛头小子不是几天前来当瑗的陆千尘吗嘿嘿,这小子触霉头了,怎么敢与定国公府上的家丁扛上了?他不知道定国公府的耿大公子是京城最出名的‘四大恶少’呀?哦,这个毛头小子刚从乡下来的,肯定还不知道,否则他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侯昌荣心里正在嘀咕时,里面忽然开打了!
这一开打,外面看热闹的人就哄了起来,里面的朝外一挤,就将侯掌柜的挤了个趔趄,身材并不高大的他好不容易稳下身子,却再也看不见里面的情景,只听得人群中爆发出‘好’的喝彩声。
看打架就像看耍猴卖艺的一样,总是要喝彩的,这是京城看热闹的规矩。
急得直挠腮的侯掌柜的心想:这小子这么不禁打,这么快就爬下了?
待他好不容易扒开人缝朝里看时,却讶然发现那个叫陆千尘的乡下小子,好端端地站在场中央,脸上还挂着些许羞涩的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而定国公府的三位家丁正一身泥水地从地上往起爬!
侯掌柜的使劲眨眨眼,才确信自己没看错!
三名家丁吭哧吭哧爬起身,分开人群,踉踉跄跄往回跑,麻杆家丁尖声叫道:“臭小子,有种你别跑!”
也不知人群中谁叫了声:“还不快散了,他们这是回去叫耿大少了!”
围观的人群果然‘哄’地一声跑散,似乎谁跑慢了,耿大少的鞭子便将落在他们头上似的。
只片刻,大街中央只剩下陆千尘与那个黄毛丫头。
陆千尘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这时候,有人远远地喊道:“小子,还不快跑,再等片刻,耿大少来了,会打死你的!”
陆千尘不敢再犹豫,拾起雨伞,拽着小丫头朝通向铁砚观的巷道跑了去。
侯掌柜的这关口当然也缩回到铺子里,不过他脑筋转了转,又撑起一把油纸伞,朝陆千尘跑的方向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