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这夏日,若是没有及时喝水,人都得晒成枯树叶的模样。
一众士兵紧张半日已经够辛苦了,再来一下午,原本士气高昂,精神饱满的萧家军彻底像晒蔫儿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了。
营帐内的平津侯,听萧本说完情况,沉默半晌。
萧本不明白,“侯爷,那城内之人,虽有萧世子和楚世子坐镇,可毕竟人年轻。
侯爷虽有顾虑,可属下以为,实在不必向他们如此示弱啊,侯爷。”
平津侯身为能与镇国公顾怀曾齐名的人,自然是知道这些是小儿之计。
意在扰乱军心。
可这小儿之计,也有小儿之计的用途。
譬如,让楚洵和萧琛,狂妄自大,自以为无所不能,一个小小的计谋就能让他萧家军倒下。
“吧嗒”一下,平津侯将手中的棋子扔在棋盘上,淡声道:“本侯自有打算。
你将秦池唤过来,本侯有话交代与他。”
萧本连忙应是,退了下去。
*
营帐中
秦池正在吃午饭。
一碟清炒薄荷,一碟咸菜丝配馒头,外加一条烤鱼。
堂堂太子落到如此地步,秦池吃饭倒也不显落魄,依旧大口大口的吃着。
只是趁文松文竹在营帐外面守着的时候,秦池却是将那烤鱼的肚子里取出一卷鱼肉做的饼来。
萧本母亲是驯兽出生,萧本从小便对气味敏锐得很,秦池这里笔墨纸砚,一应全无,若是萧本那领鼻子闻到了墨香,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定要找出个所以然来。
秦池打开饼,看了一眼,便飞快将那鱼肉饼子迟了下去。
那饼上,用刀刻了两个字,“栽赃劫持”。
那赃必定是栽到楚洵和萧琛头上的,至于劫持,自然是他这个太子了。
秦池虽知道了,可面上却是不显,见萧本来,忙将吃食放下,随他过去了。
只是,在秦池走后,萧本身后的人便将秦池的屋子查了个遍。
虽然秦池是愚笨之人,可是,军营重地,却仍旧不得不防。
*
营帐中
平津侯正在描画,画像中人,“巧笑嫣兮,美目盼兮”
画的正是秦池的生母——萧德妃。
一颦一笑,俱是秦池记忆中熟悉的样子,并非是秦池那伪装的舅母。
于是,秦池一进门来,看到那画像时,立马便红了眼睛。
他哽咽道:“母妃……”
“唉……阿池,你总算来了。”平津侯一头如雪白发,面色愁苦,便显得他愈发孤寡寂寥。
秦池收了眼泪,忙走到平津侯身边道:“舅舅,您叫阿池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平津侯叹道:“我萧家军虽开未与那锦衣卫和萧山王府的军队正式开战。
可眼下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不过这几日,军队里的人便个个都无精打采了。
舅舅仔细想过,若是强攻,那城内不知多少埋伏陷阱。
若是投降,那自然也不是我萧家男儿的气概……”
秦池一听,连忙接口道:“舅舅,这都是阿池的不是。
若非因为阿池有伤在身,舅舅忧心阿池,特让阿池养伤。
阿池也不会闲置军务许久,让士兵们受这等罪过。
舅舅旧疾,不能领兵,这兵又原是阿池向舅舅借的。
阿池岂有不亲自带兵与那些狗贼战上一战的道理?”
平津侯皱了皱眉。
“可阿池……你从未带过兵……”
“舅舅放心!”秦池此刻俨然是从前那个单纯却时常为了孟云遥不顾一切的男儿,他热血沸腾道:“阿池是萧家的男儿,岂有惜命不敢上战场的时候?
为母报仇,为妻报仇,为舅报仇,此乃天经地义!
便是老天爷,也是站在阿池这一边的。
舅舅且放心,我来云州的时日长,那时,阿池怕那萧山王世子有不臣之心,是特地让人将城内的地图画了一份的。
虽然那地图遗落在萧山王府,可阿池却是依稀记得的。
阿池——不怕他们!”
等秦池慷慨激昂的说完这一番话,平津侯仿佛深觉欣慰,眼底带了欣喜的泪花在闪。
不过一开口,便有了所求,“阿池啊,你此番前去,若只是单单你一个人知道这城内的地图,那底下的士兵到时候若是不慎跟丢了。
岂不是如无头苍蝇一样,在城内走不出来?”
秦池一听,立马道:“舅舅说得十分有理。
横竖这萧家军都是自己人,岂有阿池一个人知道城内布局的道理?
阿池这便将地图画下来!让萧本叔叔派人发下去吧!”
平津侯点点头,静静站在一旁看秦池画起来。
等那墨迹干了,平津侯方才将那抄写东西的人唤进来,让他多抄了几份。
只说,让底下的中层将领带着士兵将这地图背熟便是。
等秦池画完,走出营帐,垂眸便是掩下一层冷光。
这舅舅,心里果然也是容不下他的!
不出秦池所料,秦池为这些萧家军画出云州城城内地图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萧琛、楚洵和顾宝笙耳朵里。
萧琛握着地图,微微皱眉。
实话实说,秦池的画工很不错。
可是,将这云州城内的地图画了个七七八八……
平津侯若是真的攻打进来,恐怕不太美妙。
虽然,他是理解秦池的苦衷的。
秦池若是画不出来,或是画了错误的东西,那么,以平津侯的疑心,定然会将秦池怀疑到底,反将秦池绑起来,不许他攻打。
如此,他们的计划便要改变了。
毕竟,破平津侯的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然,秦池把云州城的守卫之处都画了出来,对云州十分不利。
不过,到底,楚洵和萧琛知道秦池的心思,仍旧没有改变计划。
*
秦池带兵攻打云州城这一日,天气不大好,漫天都是沉沉的乌云,一团一团的挡住了阳光。
大风呼啸而过,卷起官道黄沙,悲寂又苍凉。
秦池骑着高头大马,站在最中央,被一群身披铠甲的士兵围在正中央,他面容俊朗如玉,剑眉星目,十分美好。
然那眸光却冰冷狠辣,声音也恨意十足:“楚洵,萧琛!
我秦池之母,被你楚洵所杀,我秦池之妻,被你萧琛派人所辱!
一切,都是因你们二人被顾宝笙那个妖女所迷惑的缘故!
可你二人,竟不思悔改,反向父皇告孤一状,让孤给你们二人道歉!
孤不服!
便是父皇要拿孤问罪!孤也要先杀了你们!
既然你们不肯听孤的话,将那顾宝笙交出来,那孤,便只有亲自进城,杀了她了!”
话落,秦池便大喝一声道:“兄弟们,冲啊!”
秦池带的士兵,都是平津侯和萧本一早训练好的。
第一层攻城的人,便是照着秦池所画的那图纸,专门挑选了一个容易低矮的地儿。
那处守卫虽严,可毕竟萧家军的高手也多,攻了半个时辰,便有人架着梯子进去了。
当然,一同被送入城中的,还有那些平津侯豢养的死士。
远处高山,平津侯用西洋镜遥望着那黄沙滚滚的战场,不由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只要那云州城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剩下的,他们便能用那些死士来解决那些人。
内力再厉害,刀剑再锋利,毒药再高明,又能如何?
至于这秦池……平津侯并不打算留着他。
云州城是因秦池画出来那图纸才被攻破的,秦池又口口声声要杀了顾宝笙给萧德妃和孟云遥报仇,不用他出手,萧琛和楚洵便会先杀他泄愤。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秦池画的地图是假的,可是昨夜,他孤身一人用轻功飞到了那闻禅山遥望了一番,见这城门内的布局与秦池所画,的确仿佛。
而秦池的脑子,他也让随行的老军医诊治过一番,确定他的确身上还有蛊虫,脑子依旧不大灵光,这才放心将消息传了出去。
五行八卦阵一摆,那死士一用,便是楚洵和萧琛用巫山之水将投石车毁掉又如何?
擒贼先擒王,终究,他内力深厚,有办法将那内力虚弱的楚洵、萧琛解决掉!
平津侯心情十分激动,眼眶热泪盈盈,自言自语道:“阿媛啊!你看到了吗?
这些害你的人,统统都要匍匐在我的脚下!
我会让他们以鲜血来祭你的!”
阿媛被他们毁了,他便毁了他们,再毁了这天下!
平津侯正一面转着西洋镜,一面自言自语。
忽然瞥到那从云梯上进入云州城内的人突然全数从城内涌了出来,冲着其余的死士,还有萧家军。
平津侯暗叫一声不好,“萧本,今日出征之时,可有喂秘药和鸡血?”
萧本也是着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侯爷,这秘药是您交由属下亲自保管。
属下哪有敢忘记喂的?
何况,这些死士,若是忘记喂药一日,便是不能行走,如何还能如此力大无比啊?”
平津侯深吸一口气,忙让萧本将药拿出来。
他总得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刚一闻那药的气味,平津侯便又气愤的将盖子盖上,“不是秘药的问题。
鸡血,你立马把今日的鸡血拿过来,本侯爷要看看,他们到底给本侯爷的死士下了什么药!”
萧本知道平津侯懂一些这玩意儿的,忙拿了一碗鸡血过来。
可是平津侯越嗅,脸色便越是难看。
“侯爷,如何?”
“哐啷”一声,平津侯便将那碗鸡血砸在地上,双眼赤红。
“好啊!竟是你!”
“侯爷?”
“不必管那死士!”平津侯立马命令道:“将其余的投石车摆出来,退兵!”
萧本大惊,“侯爷?!”
平津侯冷冷的看了萧本一眼,“巫师亲自动手,你要本侯送死不成?”
他还未报仇,又怎能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有牺牲那些木然无知的死士,保住大部分的兵力,他才能为阿媛报仇!
可是正准备退兵之时,那官道上突然整整齐齐来了一群身披铠甲的大象,一头一头,沉沉的踏在这土地上,直让这土地都在颤抖。
平津侯刚大喝一声,“退!”
那排列成五行八卦阵的士兵突然浑身抽搐,疯魔起来。
紧接着,一群萧家军的人,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成青紫状,两眼鼓如铜铃,尖牙立现,张牙舞爪。
瞧着——却是之前他豢养的那些死士的模样,只是皮肤并没有那样褶皱,目光并没有那样赤红罢了。
“这是怎么回事?”平津侯厉声质问着身旁的萧本,“今日的食物都是由你准备!
萧本!”
“属下在!”萧本急得大汗淋漓,只觉是冤枉透顶了,“侯爷!
今日的食物同往常并无区别啊!鸡血给了死士,鸡肉给了士兵……
萧本跟了您二十余年,以自己的性命发誓,绝不会背叛侯爷您的!”
平津侯脑子里飞快闪过什么东西。
恨得几乎咬牙切齿,原来,还是那消失许久不见,他以为已经死了的巫师搞得鬼!
“侯爷!”眼见那些士兵自相残杀,越来越猛,而那投石车中的一堆士兵,今日并没有食用鸡肉,而是食用战车中的肉包子的士兵,依旧未能幸免。
待那一群大象踏过尸体,将鼻子中的一股泉水喷到那投石车当中时,“蹭”的一声,滚滚的热气从里冒出来。
投石车中,一群士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传出来,响彻云霄。
平津侯呆望了这一地的死士和死去的士兵,突然不知如何是好。
巫师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身后,是秦池淡淡冷漠的声音响起,“舅舅……你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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