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洗出来之后，张檬忍不住啧啧感叹：“这张照片总算没白费我的心思，看着好歹有点儿十七八岁的样子了。”

李红岩加洗了两张，一张寄回家，一张寄往京城。

四月过去，五月也即将走到尽头，六月份的炎热天气，一天比一天近了。

天气热了，张檬要去理发店剪头发。她的头发不是时下许多女生的齐耳短发，而是像男青年那样剃上去的男学生头，看上去特别清俊、飒爽。

李红岩被她拉着陪同，到了理发店，理发师就撺掇李红岩烫头发，还说他们店里用的是新技术，烫的卷儿更好看，而且保持时间长：“……烫一次绝对管一年，不像某些理发店里偷工减料的，烫一回头，顶多半年就没卷儿了。”

李红岩坚定地摇头拒绝，她对烫的一圈卷毛没兴趣。倒是看到理发店里用的一种猴皮筋儿，弹性大，还绕了线，挺好用还不缠头发的。她就向理发师请教，看小姑娘生得漂亮，理发师也不藏私，就教她用细毛线缠皮筋儿，现场缠了两个，也都送给了李红岩。

之前，她一直用头绳的，很容易脱落。有了这种缠线的猴皮筋儿，弹性大还牢固，没有意外，一般不会脱落了。而且，猴皮筋扎辫子比较稳固，不用编成麻花辫，直接把头发分在两边，一边扎一下就好了，省事儿又清爽。

进了六月，天气热起来，许多女生换上了漂亮的裙子。

李红岩也被张檬拉着去买了一条浅绿色格子裙，搭配白色的半袖衬衣，亭亭玉立，生机勃勃，挺拔的仿佛小白杨。

这一天，她下午只有两节实验课，完成实验之后，离下课还有十几分钟时间，张檬和她不是一个实验组，还在为最后的数据奋斗，李红岩就和她就打声招呼，自己回一趟宿舍。她有两本书到期了，需要去图书馆办理续借手续，十几分钟，刚好够她回一趟宿舍拿书。

这个时间，大多数同学都在教室上课，或者去图书馆看书，宿舍这边进入的人比较少。李红岩回宿舍取了书，又急急地返回实验楼和张檬会合，却在实验楼转弯的地方，突然听到一个人喊她：“红岩！”

李红岩愕然抬头，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水杉树旁站的高大青年后，惊喜道：“陈二哥！你怎么来了？”

陈东方穿着一件白衬衣，搭配着海军蓝的裤子，肩膀上背着一个书包，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袱，咧着嘴笑的一脸灿烂：“我出车来省城，绕个弯过来看看你。”

“啊，你转正开上车了？”李红岩看着陈东方笑着点点头，也特别为他高兴。

她还开玩笑道：“这么说，我二哥没比过你，被打回去了？”

陈东方嘿嘿一笑：“他是没比过我，但也没被打回去，因为我们两个学技术学的扎实，运输队破格把我们两个都留用了。不过，这次来省城的活儿他没抢上，他去跑海港了。”

李红岩听得眼睛亮亮的，眼神专注地看过来，让陈东方莫名地觉得有些心浮气躁，他略尴尬地咳了一声，笑问：“家里人都挺好的，你在这里怎么样？”

这么问之前，其实他已经看出来了，红岩在大学里过的很好。虽然她看上去又瘦了点儿，但精气神儿特别好，打扮也和在家时不一样了，头发分在两侧扎起，简单的衬衫格子裙，抱着两本书脚步轻快地从树影中走过来，又文气又漂亮，几乎看不出村里姑娘的影子了。

“我？挺好的。”李红岩抬手抿了一下鬓角落下的碎发，笑着道，“我没读高中嘛，刚开学的时候，课程学着有些吃力，不过，如今好多了……对了，你今晚不赶着回去吧？我请你去我们食堂吃饭。我给你说，我前几天参加运动会，挣了六十斤饭票呢。”因为资金有限，一般项目每人每个项目补助二十斤，长跑长途竞走几个项目，每个项目每人次补助三十斤饭票。

陈东方咧嘴笑了，看着李红岩道：“上一次新国哥带回去的布料挺好的，大队里好多人想要……”

李红岩立刻道：“我知道在哪里买的，我带你去。”

她让陈东方等一会，她跑进实验楼，把书交给张檬，让她帮忙续借，自己则陪着陈东方去百货大楼找秦战。

陈东方这次是往这边的酒厂运送粮食，卸了粮食，借了一辆自行车过来的。

第一次用自行车带着李红岩，陈东方手心里直出汗，还好，这会儿省城的路上车也不是太多，他不停地提醒自己稳住稳住，总算一路顺利，到达百货大楼。

这天也是凑巧了，上一次她陪张檬来百货大楼转了半天没看见秦战，今儿还没进去，就在门口碰见了秦战。

说明情况，秦战很爽快地带他们又去了小院。有了上一次的交易，这一次李红岩没用等，直接就进去了。

进了存放处理品的房间，李红岩也算见多不怪了。她看到日用品多了不少，还有一摞搪瓷盆，问了一下价格，只需要一块八毛钱，比大楼里三块六的价格整整便宜了一半。当然，每个盆上都有磕碰掉了瓷釉的残次，一般不妨碍使用。

挑了一个残次相对轻一些的脸盆，李红岩又去角落堆着的布头里，挑了四五块布头，加上搪瓷盆，只花了三块五毛钱。

回头付款，李红岩才发现房间里只有她和秦战，小院的主人和陈东方却不知去了哪里。

“他们去院子里谈买卖了。”秦战找了个网兜递给李红岩，帮她把盆和布料装起来提着。

两个人从房里出来，就见陈东方和那个中年人坐在院中的树下说话，看到李红岩出来，陈东方和那人打个招呼，就起身迎了上来。

“又买了个脸盆？”陈东方伸手接过去，一边随口问。

“哦，我洗衣服用。”李红岩不好说洗脸洗脚分开，只能临时找了个借口。

陈东方也没多问，带着李红岩离开了小院，出门就说找地方吃饭。

李红岩还奇怪：“你不说买布料唻？”怎么没买。

陈东方就笑：“大队里很多人想要，加起来挺多的，骑车子带不了，刚才和他们说了一声，他们有车，给咱送到车上，省了不少事儿。”

能给送货，确实方便不少。李红岩也替他高兴，又一次邀请陈东方回学校食堂吃饭，陈东方也没太坚持，略一犹豫就答应了。

陈东方大老远特意过来看她，能请他在学校里吃顿饭，李红岩也挺高兴，觉得尽了地主之谊。

她特意赶着点儿过去，打了一份红烧肉一份韭菜鸡蛋一分肉片蘑菇汤，还买了一斤水饺，这一顿饭花了将近三块钱。这么多菜票，够她一个人吃十天了。

一看这些菜，陈东方就知道红岩是尽心尽意的，心里欢喜，正想说几句暖话，却见两个特别精神的小伙儿走过来，和红岩打招呼。

“红岩，吃过晚饭去教室开会。”连盛予过来就下通知，颇有些公事公办的味道。

佟昱庆却看着和红岩对坐的陈东方，问道：“红岩，这位是？”

李红岩看了看陈东方，笑着道：“这是我陈二……”

陈东方没让她把‘哥’说出来，笑着站起来，向佟昱庆伸出手：“陈东方。”

“佟昱庆。”佟昱庆也盯着他，伸手过去握住，两人手指暗暗用力，目光交会，脸上笑着，手上却暗暗较量了一番。

佟昱庆自诩体格高大健壮，但终究是学生，哪比得上干惯了农活，又握摇把天天摇车的陈东方，双方一叫力，佟昱庆差点儿叫出声来，好歹咬着牙把到了嘴边的痛呼咽回去，一张俊脸却倏地一下子红了。

陈东方见好就收，微微一笑松了手。

佟昱庆得了自由，也不好举起手来查看，只背在身后，用力地甩甩，又甩了甩。踏马，这是哪里来野人，手跟螃蟹钳子一样，他都怀疑自己的手骨是不是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