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花了五毛钱,把行李存上,出了火车站去新华书店。
李红岩转了一圈,买了一支英雄牌钢笔,很奢侈地花了两块六毛钱。书看了不少,却一本也没舍得买,尽管这时候的书籍定价并不高,很厚一本也就一块多钱,很多书都是几毛钱,但她还是觉得很贵。倒是买钢笔付款的时候,看到有个角落处理报纸刊物,根本不论本了,就是论堆,一堆足有二三十本刊物,就三毛钱五毛钱这样。李红岩如获至宝,找了一堆散落一团的儿童杂志刊物,足有六七十本的样子,她就去找售货员说,售货员大概也实在不把这些处理品看在眼里,很随意地让李红岩去挑,交五毛钱,能搬多少就搬多少去。
哎呀,这个价格比去收购站淘废品还便宜呐。李红岩欣喜万分,还没忘向售货员要几根打捆的塑料软绳,拉着大哥过去,把那些儿童刊物画报,甚至还被她翻出来两本六十年代初出版的,纸张都发了黄的服装裁剪、毛衣编织书籍,打摞捆扎,大哥编筐编席子都特别灵活的手艺,这时候又体现出用处了,书本横纵打摞,再用绳子一捆,特别牢固。加上在家里干活出力的身体倍儿棒,把所有儿童读物全部搜罗干净不提,还有李红岩挑出来的二三十本有用的杂志书籍,包括指导积肥的、庄稼防虫防病的、家畜家禽饲养的书籍,足有四五十斤。
看着李新国轻轻松松拎起两大捆书,售货员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估计,她怎么也想象不到,为了几本书,有人这么拼。
当然了,这两捆书的重量对李新国来说不算什么,但打捆的塑料绳子太细,特别勒手。出了书店门,他就有些撑不住了。
也是巧了,恰好书店门口堆着一堆点炉子用的木头,李新国和看门的老大爷说了一声,挑了一根比较直溜的树枝,却把却把枝杈,将两捆书往树枝两头一挂,上肩膀就成了简易的担子,比用手拎着得劲儿多了。
到了火车站,兄妹俩挑着两捆书去取之前的行李。李红岩就询问,把两捆书再存上,行李处的人挺好心,直接让他们拿着原来的票,把行李取走,放下书就行,不用再交钱了。
一路辗转,当兄妹俩扛着行李从省城的火车站走出来,凌晨三点多,在村里时就是万籁俱寂,漆黑一片,但火车站的候车大厅和门前小广场上却亮着灯。
这么早连个公共汽车都没有,也不好分辩方向,于是,李新国做主,拉着妹妹又去候车室,找了个没人的长椅,兄妹俩靠着铺盖卷儿睡了一觉,墙上的挂钟六点多了,候车室里的人多起来,声音嘈杂,兄妹俩才醒了,轮换着去洗手池洗了脸,又打了热水,在候车室将就着吃了早饭,这才收拾收拾,离开火车站,往学校里去。
市里的公交车还比较简单,车次比较少,一班车常常要等一个多小时。省城的公交系统就比较完善了,李新国向车站的人员询问过了,出了火车站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公交站,等了十几分钟就来了一辆公交车,兄妹俩一人五分钱买了票。
买票的时候,李新国问售票员,省医学院到那个站下车,售票的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新国,又打量李红岩,很怀疑地问:“你们两个都是去医学院报道的?”
他们这班车跑火车站和大学密集的文化路,这几天没少拉来上学报道的学生,见多了抱着孩子的、挺着肚子的,再看眼前这俩还算比较正常的。
李新国咧嘴一笑,自豪道:“我送妹妹报道的。”
“哎呀,小姑娘看着年龄不大啊,应届毕业生?也小了点儿吧?”
“嘿嘿,我妹妹是初中毕业参加的高考,我妹妹学习好,考了我们县的第三呢!”李新国说着话,一脸骄傲,比他自己考上大学都高兴。
这么一说,不光是售票员,连周围坐车的人都听见了,纷纷夸奖感叹起来,倒是把李红岩闹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一路到了学校,下车的时候,周围的人还帮着递行李,看得出,他们对于小小年纪、初中毕业就能考上大学的李红岩,是真的佩服又欣赏了,好几个年龄大点儿的,看李红岩的眼神儿都像看自家的儿孙辈,慈爱的不行。
兄妹两个背着行李来到学校门口,隔着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大门上插着红旗,挂了红色的横幅,大门两侧也贴了红红绿绿的迎新标语,有在校学生在大门口摆了桌子,接待前来报道的新生。
似乎,任何时代,大学生都是青春飞扬的代表。李家兄妹离着大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有迎新的师哥师姐们热情地迎了上来,抢着搬行李,一边搭讪询问,得知李红岩只有十七周岁的时候,一个个眼睛都瞪大了,都一样的满脸不可思议。
前一天就有不少新生过来报道了,他们负责接待的本来想着认识认识师弟师妹的,结果看到的很多都是三十岁左右的,比他们的年龄大许多,师弟师妹怎么都叫不出口的。年纪小的也有,但基本上在二十岁左右,李红岩是他们目前接到的年龄最小的。
有老校友带着,之后的报道手续走的很顺利,进了校门,连行李都不用李新国扛了,有两个体格壮实的男生,主动请缨,帮着把行李送去女生宿舍楼。
李红岩住在四号女生楼的3楼,每层楼的两端有厕所和洗衣间。李红岩的宿舍在316房间,面南朝阳,通风透气,楼下是高大的水杉树,推开窗户,入眼的就是养眼的一片翠绿,还有水杉特有的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宿舍里都是标准的四张双层床,八人间,李红岩到的最早,其他舍友还没有到。
扛行李的孙建一眼看见李红岩的名字贴在门后的下铺床位上,立刻动手把她的名字揭下来,又征询李红岩的意见:“这是不成文的习俗,早到的有权利挑选喜欢的床位,红岩师妹,你喜欢睡上铺还是下铺?”
“下铺?”李新国提议。
妹妹在家一人睡一盘炕,没睡过上铺,床位那么高大概会不习惯吧?而且,上铺会不会有危险?还有,上上下下的也不方便吧?
李红岩却有不同的意见:“还是上铺吧。”
下铺固然方便些,但宿舍空间这么逼仄,舍友或者来人肯定都在下铺坐……正因为她在家自己住惯了,所以更喜欢清静。
孙建立刻将写着李红岩名字的纸条和靠窗左侧上铺的纸条换了,另一个口腔系的章国安就笑道:“这个位置好,坐在床上就能看见求恩湖,湖北边是食堂,南边那栋楼是咱们学校的图书馆。”
床铺上已经有一条草床垫了,只需把铺盖卷儿打开,一铺就好了。
章国安又建议:“楼下有晾衣区,但是平常洗衣服都是晾在窗外,只有床单才会拿下去晾,哦,天气好,也可以晒被子。”
三五分钟,李红岩就把床铺好了,床侧的墙上有些掉涂料,她不小心把袖子都蹭白了。心里就盘算着,像家里那样用报纸糊一糊不知可不可以。
孙建主动请缨,带兄妹两个去熟悉一下校园环境,李红岩就从床上下来,章国安眼尖地看见李红岩袖子上的白灰,立刻道:“我听班上的女生说她们去文具店买一些白纸糊墙,花一两毛钱,就能很干净了。”
孙建也道:“也有用布料做墙围子的,还可以做上一些小插袋放东西,特别是上铺,挺方便的。”
李红岩听着一一记在心里,至于她自己还是再打听看看有没有其他方案,多几个方案选一个最合适的拿来用。主要是她心疼布料太贵,还花布票,为她上学家里已经花费很多了,她不想再让家里破费了。
兄妹俩跟着两个师哥在校园里转了转,熟悉了一下教学楼、图书馆和食堂、锅炉的位置,孙建和章国安还要回去迎新,就告辞离开了。
李新国跟着妹妹回了宿舍,宿舍里又来了一个新生,约摸二十四五岁年纪,梳着两条齐肩麻花辫,穿着一件碎花上衣,劳动蓝的裤子,身高马大皮肤也有点儿黝黑,正在李红岩对面的下铺收拾行李,李红岩瞅了一下床上贴的纸条:陈婕。
这个名字看,不像是农村姑娘啊,可这位的穿着……
果然,陈婕见到李红岩就快人快语地道:“你就是李红岩吧?年龄看着好小啊,你多大了?我二十四岁,山市人,在莱市下乡六年零六个月……”
下乡六年半,难怪已经被同化的这么彻底了。
陈婕说着话,从桌上拿起一个本子,从里边拿出一沓票来递给李红岩:“我和你、王菊芳、邱淮雨一个班,刚刚咱们的辅导员来过了,把咱们这个月的饭票、菜票送过来了,每个人定量35斤,细粮24斤半,粗粮10斤半,菜票是16.50元,另外还有16.50的现金补助,那个我没留,等见到辅导员你们自己领吧。这是你的饭票菜票,你点一点。”
李红岩这时才知道,她们宿舍里并不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八个人三个专业,她们四个人是学临床的,另外四个人又分两个专业,两个口腔,两个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