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矫诏求婚(2 / 2)

杨丽华却不坐在榻上,走去美人靠上斜斜地签坐了,嚷道:“听说妹妹这儿有上等的渠江薄片,故此来讨一壶,妹妹怎的不令人煮来?”

玉儿便骂慧娘道:“小蹄子不长眼珠,娘娘来了还不去煮茶来,难道要我请你方动吗?”

慧娘从没有见过鼎鼎大名的天元大皇后娘娘,此刻正看得发呆,觉得与戏文里唱的并无二致,听见玉儿开骂,没趣地嘀咕了一句:“最近吃了硝药。”急急地下楼去了。

杨丽华“吃吃”地笑了两声,关切地询问道:“怎的了,成日里拿丫头出气?”

玉儿抱歉道:“不知怎的,我的心总是慌慌的没有着落,一看到她便生气,”停了停道:“不见到她嘛,也生气。大概还是跟她擅自分了杨勇送来的财货有关系。”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我便将杨勇送来的财货转给姊姊,不知如何?”

杨丽华笑了笑道:“你大概是为李温将军生气吧!人家都送了财货来,独独他这个正主儿不送,岂不令人又爱又恨?姊姊没有说错吧。”

玉儿听了似菩提灌顶,猛醒过来:“果真如此,我尚不自知哩!都说梁国萧美娘善解人意,原来姊姊有过之而无不及。”喃喃自语道:“果真如此,果真如此,原来我还是为了他!”搓着手儿:“如果有那么个人提醒他,岂不了事?”倒将天元大皇后抛在了一边。

杨丽华瞧着玉儿,心中感慨万千,想当年,自己也是这般懵懂无知,成日里不着调地瞎想,还做了许多诗词,在姊妹中传看,倒也无忧无虑。现在呢?是长大了,但成日里操劳,还动辄得咎,简直度日如年呀!

那边厢玉儿突然想到美姬妹妹不去了梁国吗?不如修一封八百里加急,便要美姬妹妹提醒李温将军早日前来提亲,免得被甚么吐谷浑国、突厥国、波斯国的王子抢在了前头……玉儿一拍额头,喊道:“好了,就这么定了。”猛然见到杨丽华正笑眯眯地瞧着自己,心里慌乱起来,羞答答地对杨丽华道:“让姊姊见笑了。”

杨丽华摇了摇手道:“这没有甚么不好意思的,姊姊少女时代也怀春,也懵懂,也做了不少傻事,甚至是疯狂的事。”说着从衣袖里摸出一卷绢递给玉儿道:“公主自己瞧瞧。”

玉儿正要去接,忽听到楼梯响动,慧娘端着红漆茶盘走了上来。

杨丽华朝玉儿使了个眼色道:“却不能让她知晓。”重新将物事揣回衣袖。

哪里想到这句话被慧娘听见了,心中便想要将皇后娘娘揣回衣袖的物事拿来自己先瞧一瞧。她是胆大的奴才,张狂惯了的,皇后娘娘面前也不懂得收敛。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筛茶时手故意抖了抖,洒了些汤水到杨丽华衣袖上。便顺势跪将下来,掏出帕子擦拭着杨丽华的衣裳,嘴里乱嚷道:“娘娘便打死了我这个不晓事的奴才,免得将玉儿公主气得吐血!该死,该死。”早将杨丽华藏在衣袖里的绢卷捎了出来。待杨丽华发现,慧娘已经展开了绢卷,但见上面写的都是蝇头小楷,盖着朱红大印,她不认识它们,它们也不认识她,便扔给玉儿道:“姊姊只管看,看了再告诉我。”

杨丽华气恼已极,见她并不识字,倒又觉得她可爱,故作生气道:“外间都说千金公主并不怎么的,倒是她有一个奴婢是个非同寻常的人物,万事她都做得了主。这不,连我堂堂天元大皇后的主竟然也做了。可笑可气。”

玉儿便吼了一嗓子道:“还不跪下,招打的货。”

慧娘待要嘴硬,瞧见天后娘娘一脸的杀气,腿不由自主地便软了,“噗通”跪到地上道:“慧娘做错了甚么,还请两位主子饶恕。慧娘是拿了那卷绢,但既不能吃了也不能昧了,不过就是好奇瞧一瞧罢了。”

杨丽华挥了挥手道:“让她下楼去吧,这一顿打且记着。”对玉儿使了个眼色。

玉儿便嚷道:“还不快滚!迟疑些我的无影脚便飞来了。”作势提脚。

慧娘怕的就是玉儿提脚,意味着她真生气了,便连滚带爬地下了楼。人在楼下了嘴里还嚷道:“好个千金公主,欺负我没有后台,早知如此我便嫁到陈国,看看还有谁还能服侍得了你?好,我去陈国,我去陈国。”一边“嘤嘤”地哭了。

杨丽华笑骂道:“好个没有规矩的奴才,倒只有你玉儿能容得了她。”便指着绢卷道:“这是一道诏令,非同小可,切不可让第三人见到,关系到我娘家人的身家性命哩!”忽然想到杨勇的刁蛮与慧娘倒有几分神似,不如求一道真旨,将慧娘赐予了他。又想自己的哥哥不是个能容人的主,还不找个理由将慧娘给办了,岂不苦了那孩子?

玉儿展开绢卷瞧来,果真是一道诏令,唯一不同的是,诏令是以天元皇帝、天元大皇后的名义下的,再细瞧,开首便是“千金公主宇文玉儿”几个字,心里“咯噔”响了一下,忖道:“这是要为难我还是要赏赐我,都是些溢美之词。甚么‘少而机敏、好学行敦’,甚么‘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容’,甚么‘冰壶秋月、贤良淑德’……”瞧到后面,竟然是“赐婚于大将军、长宁郡公,洛州总管、天津小冢宰杨勇”一行字,手便颤抖了起来,脸上全无血色。过了一刻方缓过来,泪如雨下,望定杨丽华道:“姊姊救我,姊姊救我。姊姊若不救我,我便从绣楼上跳下去一头撞死了。”

杨丽华从玉儿手你接过诏令道:“姊姊前来难道不是来救你,反而是来劝你的吗?”正好煮茶的铜炉里有火,便将诏令点着了,瞧着绢卷一点点地化作青烟,只剩下些炉灰,方放下心来,叹气道:“这是矫诏,全都是我那哥哥与郑译办的好事。待我生辰那一天,趁你正在杨府,他便要宣诏哩!不知死活的东西,岂不要连累了爹娘?”

玉儿悲极而喜道:“娘娘大恩大德,我玉儿没齿难忘。反正以后但凡是娘娘吩咐的,我玉儿绝不含糊,想尽办法也要将它做好了。”

杨丽华走到廊上,远远地望着正武殿道:“妹妹不必如此。我前番说过,我与你赟哥哥早就计议了,要替你公开选婿,你喜欢谁便嫁给谁。今日之事关系到我杨家的生死存亡,妹妹再不可说与第三人知道。为了此事,姊姊反而要谢你哩!”说罢,便欲行礼。

玉儿怎么敢受天后之礼?那诏令虽然是矫诏,但杨丽华要将它变成真诏不是件很难的事情,看来,在杨丽华的心中,她宇文玉儿比起杨勇要重要得多。便赶紧扶住杨丽华。

这一扶看似寻常,却正好救了杨丽华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