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抱住尉迟炽繁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把我当成赟哥哥啦?”
尉迟炽繁在玉儿脸上亲了又亲道:“却比赟哥哥还要亲。”
玉儿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妹妹,但她是个懂事的,不像尉迟炽繁那般任性,当下将她推开寸许,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也没见给我家皇帝哥哥怀个龙种啊?”
尉迟炽繁嗔怪道:“姊姊知道妹妹是个寒体,极难怀孕的,却又在这里装傻!”
玉儿调笑道:“你是说我赟哥哥不是火体……”方说了一句便打住了。想起与尉迟炽繁同床而眠的情景,一时间倒有几分羞涩。
在这方面,尉迟炽繁是玉儿的先生,经验丰富,她老着脸皮道:“跟姊姊在一起比跟赟哥哥在一起不知道要舒坦多少哩……”
玉儿便就一身男装抛在脑后,与尉迟炽繁打闹了起来。
两人“咯咯”地笑着,一直到喘不过气来。
玉儿正色道:“妹妹招我来就是为了取笑我吗?神神秘秘的,弄得我瞎猜了许久。”
尉迟炽繁依旧不正经道:“姊姊肯定以为长孙大夫引来了你的李郎吧,所以方急不可耐!”
玉儿佯怒道:“你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说完觉得不对,改口道:“妹妹是过来人,姊姊还是个啥都不懂的傻丫头哩!”
尉迟炽繁用手捶着玉儿道:“难怪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你家的慧娘傻,我算找到原因了。”忽然就不笑了,一版正经道:“还是请长孙大夫进来吧。今夜的事只有他说得清楚。”
一旁服侍的小宫女便去传唤长孙晟进来。
长孙晟行礼后上上下下打量着玉儿,赞道:“我们大周竟然有这么标致的公主,丝毫不让南国的美人,更多了一分豪气,任谁也学不来的。”
玉儿脸红了红,咳嗽了一声道:“放肆!身边还立着母仪天下的尉迟天后哩!”
长孙晟听了赶紧谢罪道:“是小臣不知好歹,还请天后恕罪!天后知道的,长孙晟向来是个蛮正经的人,今日失态只是无心之过。”
尉迟炽繁故作严肃道:“您喜欢千金公主我是知道的。喜欢就喜欢,公主还未出嫁哩!那个甚么李将军,梁国的李将军远在天边,也不可能飞来此地吧,难道你还怕他不成?听说你是我朝宗室贵族中的第一力士,武功也应该不弱的吧……”
长孙晟忙道:“对公主我只有仰慕!与公主高深的道法比,我那点武艺简直就是孩子的把式,不能当真。”
玉儿谦虚道:“我哪里有甚么高深的道行,连仙家的一只白狐都不如哩!”
尉迟炽繁望着明灭的烛火道:“姊姊说的那些妹妹我日日都在思量哩!姊姊哪日带妹妹去入了仙道,就当那个甚么玄天晓尊主的使唤丫头也是好的……每10日里我与玉兔相处个几个时辰也知足……”浮想联翩。
长孙晟劝慰道:“娘娘不要伤心。娘娘如今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尊贵。娘娘的一家人都以娘娘为荣哩!娘娘出道的想法千万不能再提了。”
玉儿亦道:“是呀!娘娘不比玉儿从小就是淘气的,娘娘是个乖乖女,不可学孟浪的玉儿。”
长孙晟岔开话题道:“今番不比往日,天皇身体抱恙,我等自当砥砺而行,不可让宵小得逞。娘娘虽小,却是天皇最为信任的人呐!”
尉迟炽繁闻言慢慢转过头来道:“姊姊,长孙大夫查过了,天皇酒囊中竟然有五石散的成分。我与长孙大夫反复推理,结果令人不寒而栗哩!诶!”叹气的声音竟然也回肠荡气。
宇文玉儿听了大吃一惊,难怪赟哥哥举止癫狂,不能自制,原来是服用了五石散的缘故,忧心道:“五石散是一味奇药,可治十数种病症,但自何晏增删配方以来,成了士大夫修仙练道的丹药,服药后须狂奔不止,而且还得狂饮冷水,袒胸露腹,否则就有可能伤人性命。长期服用不仅令人上瘾,而且会导致精神恍惚,身体衰弱。尉迟先生说了,剑道之人绝不能触碰五石散!”
尉迟炽繁补充道:“五石散兑酒服用毒性更强……”
玉儿眼眶里眼泪在打转:“是谁如此歹毒,竟然使出了如此下贱的手段?不知赟哥哥自己知道吗?”
长孙晟摇头道:“暂时还不知道……我请专门医治五石散中毒症状的医师暗中瞧过,天皇服用五石散非止一日,已经上瘾……脱瘾尚无良方……”
玉儿着急道:“却待如何?却待如何?难不成就眼瞧着赟哥哥他……”
长孙晟安慰玉儿道:“天皇中毒还不深,医师说只要逐次消减药量,延长每次服药的间隔,可将五石散的毒性降到最低……希望到时已经研制出来。”
玉儿一把抓住长孙晟道:“难道还要让容忍那个贼子下毒?这怎么能行?怎么能行……”一时间没了主意。
尉迟炽繁抓过玉儿的手道:“原来姊姊如此关心赟哥哥,却没见姊姊似这般对待过他人……姊姊放心,自然不能让那个小人再下药了,以后由我来服侍赟哥哥服药,我自会严格遵守医师的叮嘱……您就放心吧!”
玉儿感激地望着尉迟炽繁:“妹妹为了我赟哥哥竟然敢冒着生死……妹妹要知道,今后赟哥哥身体但有微恙,都成了妹妹的过错……”
尉迟炽繁流泪道:“只有姊姊方懂得我的用心……自从成了先帝选中的人,我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佛祖说:我不如地狱谁如地狱……”热泪横流。
玉儿用手绢轻拭着尉迟炽繁娇小脸蛋上的泪痕。已经冲开了铅华和胭脂,在脸上留下了沟壑。
尉迟炽繁吸了一下鼻子道:“姊姊就不必费力了,此处并无外人,妹妹也不怕丢丑!”
玉儿轻抚着尉迟炽繁的脸蛋说:“原来铅华下的妹妹才真是绝色的妹妹,妹妹以后不必化妆了。”
尉迟炽繁含泪笑道:“姊姊又来笑话你妹妹我了……”过了一会儿又说:“亏得你姓宇文……否则赟哥哥身边有了你我就是多余的了……”
一旁长孙晟插道:“那我呢?我不是更成了多余的人了?”
尉迟炽繁笑道:“大夫不会因为赟哥哥抢走了玉儿姊姊恼羞成怒吧……”
玉儿赶紧分辨道:“我们宇文家可不像亡齐的高家,是不允许同姓同族通婚的,妹妹和大夫都放心好了……”脸已经红了,跺脚道:“看看你们,看看你们……你们不是叫我来难堪的吧……”
长孙晟正经道:“却是有关系到朝廷命运的大事相商,怎么敢因为儿女私情将公主诓骗至此?”
玉儿好奇地问道:“妹妹刚才说奉了先帝的遗命,是什么意思……”
长孙晟凛然道:“准确的讲,是奉了先帝的敕令。公主只知道秋官司寇府有内卫,却不知道皇家还有隐卫,娘娘便是隐卫,是先帝亲自挑中的。先帝对皇宫内的某些人还是不放心啊!”
玉儿突然间看到那个随身服侍尉迟炽繁的宫女正站在身边,惊道:“娘娘还是把外人唤出去吧。”
尉迟炽繁摇着手道:“这是我的侄女,向来都守口如瓶,不打紧。”继续说道:“我们尉迟家根基不深,不可能危及宇文家的皇位,我爷爷又多次救过先帝的性命,故此才选了我。原本一早就要将我送进宫去当女官,没想到先帝竟然驾崩,许多的部署还没来得及实施哩!我赶紧嫁了自己喜欢的人,但还是没有逃过呀!”面有戚色。
玉儿完全理解尉迟炽繁的悲伤!一个女人一辈子看重的就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但在乱世,又有几个女人能够如愿!自己亦是这样啊!安慰尉迟炽繁道:“娘娘不要伤心,赟哥哥最喜欢的是娘娘,这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
尉迟炽繁勉强笑了笑道:“自从先帝选上了我,我就知道自己一辈子不可能轻松,得放弃所有的一切。我的爷爷也是这么叮嘱我的。欸,身不由己啊!”她原以为摆脱了,最后还是进了皇宫。
当然,她并不知道那次进宫是长孙晟与天皇合谋的。唯一的一次进宫竟然成了她的宿命。
玉儿有点忧郁,不仅是为尉迟炽繁,也是为自己,还为了皇朝。“你们推算出来五石散是谁放进去的?”她实在不敢想象,天皇身边的人也不可靠。
尉迟炽繁强打精神道:“无外乎就是我们几个人,或者是天皇贴身的太监。是太监的可能性小,他们几乎都是先帝挑选出来的人,发过毒誓,并且互相都不知道身份,完全能做到彼此牵制、监督。”
玉儿再一次被尉迟炽繁所说的话吓到了:“竟然是天后们,竟然是天后们……”她在心底惊呼,心底的寒泉已经结冰。如果每天陪伴在你身边的人不可靠,岂不是无比的黑暗!难怪赟哥哥一点都不开心,他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现今却是孤家寡人一个。看似八面威风,实则战战兢兢。
长孙晟小心谨慎地道:“每个天后都有可能,除了你的炽繁妹妹。但哪个天后的动机最大,想必玉儿公主可以猜测。”
玉儿无奈地笑了笑:“长孙大夫这是要把我发展成隐卫吗?玉儿担当不起这个重任啊!”
尉迟炽繁走近玉儿一步,搂着玉儿的腰道:“这是天皇的意思。从上次洛阳之行后,天皇就决心把姊姊你发展成我们的人。”
玉儿哂笑道:“我还自作聪明地去与长孙大夫联络,原来落入了你们彀中。妹妹非要与我同眠,看来也是一种考验?”
长孙晟解释道:“正是因为公主主动找我,天皇才对你完全放心,所以嘛,也可以说是你主动加入隐卫。如今皇室人才凋零,唯一深得民心的赵王亦被天皇猜忌,如今天皇终于明白赵王可以倚重的宗室,从这点来看,公主是大周的大大功臣。”
尉迟炽繁亦解释道:“姊姊,你我一见如故,难道是谁可以安排的吗?姊姊非要多心,妹妹对姊姊完完全全出自真心。”
玉儿心道,难怪尉迟先生早就说过,他找上我不是偶然,总有一天我的所学会为宇文氏带来转机。不过,尉迟先生说了这一句话后不停叹气,过了良久方自言自语道:天意难测啊!一连说了5、6遍。怎么办?事到如今,只能顺水推舟了。站直身子道:“玉儿只能听哥哥与妹妹的了。”
长孙晟在一旁提醒道:“公主如若加入隐卫,当对天地发誓!”
玉儿便就右手放在左胸前,跟着尉迟炽繁发誓道:“我宇文玉儿对天地发誓:今加入皇室隐卫,终生忠于大周宇文皇室,听从天皇号令,严守秘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尉迟炽繁欣喜道:“这样就好了。妹妹多了一个强援,以后的事情不会觉得孤掌难鸣了。快快,姊姊坐下,受妹妹一拜。”还没懂玉儿明白过来,早跪到了地上。
玉儿赶紧扶起尉迟炽繁,一半高兴一半担忧地道:“为赟哥哥出力本是我宇文玉儿份内之事,妹妹不必如此。妹妹前面说,五石散乃一位天后所投,能告诉我吗,却是何人?”
尉迟炽繁咬着嘴唇道:“事关重大,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妹妹不能瞎说。但是,妹妹可以告诉姊姊怎么去推测。姊姊用心想想,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能威胁到赟哥哥,注意,姊姊,我说的是赟哥哥——的能有几人?”
玉儿想了想,迟疑道:“自然只有杨丽华和朱满月,如果妹妹不是先帝选好的人,妹妹也是其中之一。妹妹的爷爷可是天下名将,并且手握重兵。”
长孙晟忙道:“公主,我们几个人自然是除外的,若不除外,赵王的女儿方是最为可疑的。赵王可是天皇在世的叔叔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令人不自觉的要想到宇文护与宇文宪……当然,杀宇文宪如今看来是一桩冤案。”
玉儿点了点头道:“那好,将我们几个人除外,便只有杨丽华与朱满月了。杨家手握兵权,且乃西魏八柱国之一,跟随我朝太祖征战,打下了大周罔替西魏的根基,世代勋贵,树大叶茂;朱满月乃小皇帝的母亲,虽然出身一般,但母以子贵,为了让小皇帝早日独掌大权,也有可能对我赟哥哥不利,父子不合,子弑父继,自魏晋以来,可以说是屡见不鲜啊!没有想到赟哥哥痛爱自己的儿子竟然也能被人利用……”她悲哀地想到,自己想让赟哥哥快乐的想法是多么的荒诞!如果找出真凭实据证明杨丽华与朱满月是一直想要害他的人,他将多么痛苦!一辈子的痛苦,无法忘怀,无法排遣!不过,在她的潜意识中丽华姊姊不是那样的人,也许杨家有那样的想法,但丽华姊姊不会有那样的想法。
玉儿摇着头又点着头,眼泪已经在脸上纵横交错。
尉迟炽繁也在流泪,双手紧紧地搂着玉儿,红唇贴在玉儿耳边道:“姊姊,不要如此动情!今日妹妹陪你!”
长孙晟慢慢地退出了怡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