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 心之声(1 / 2)

浮云列车 寒月纪元 0 字 2021-09-10

 痛苦扔在持续,感受却不大相同。帕尔苏尔在黑暗中仔细品味,发散心灵的触角,期望能找到点什么。身处此等幻惑的环境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好在感受对现在的她来说并非难事。仪式拔升了神秘度,而神秘度源自火种,她的灵魂之焰正以全新的状态燃烧,教她接近环之上的境界。</p>

但不管怎么说,她知道那个地方对自己而言还为时尚早。</p>

“别管了,那不是你的感受。”某人提醒。</p>

“不是我的,还会是谁?”帕尔苏尔认为自己睁开了眼睛,但视野仍被黑暗笼罩。“你指乔伊?他好端端的,可没挨刀子。”</p>

“他宁愿挨这一下。你们正共享感受,帕尔苏尔,别说你不知道这痛苦从何而来。”</p>

“我们就是要战胜它。”伤害她让他痛苦,即便是受她逼迫。“说到底,乔伊不相信我的话。这是希瑟给予我的磨炼,祂既珍视子民的性命,又怎会亲手取走?其他人不懂这些。”</p>

“他是你的骑士,不是其他人。你的神依旧拒绝他?”</p>

“我的骑士。”帕尔苏尔缓缓地说,“不在乎性命。”不管是谁的。</p>

“他为你痛苦。”</p>

“说实话?他不该为我。”</p>

“你真是铁石心肠,帕尔苏尔。”</p>

对于她的评论,帕尔苏尔不必作出回应。“你是谁?苏莱?或者某个占星师?我在做梦,没错吧。”</p>

“为什么不是希瑟?”声音说。它虽然很陌生,但确是属于女人的声线。我应该对她有印象。“在仪式之中,莫非我不像是来传递讯息的指引者么?我不完美?”</p>

“可能在我心中,指引者的声音不包含完美这个条件罢。”真正原因比借口更简单,帕尔苏尔认得女神的声音。在石碑前,在雪林里,祂陪伴她前行。可惜这种陪伴并不细致,近乎永恒的寂静中,帕尔苏尔也需要其他人。</p>

“但我仍带来你的启示。”女人接着说,“我并非占星师和女巫,我是另一个你。”</p>

帕尔苏尔想皱眉,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声音陌生在哪儿了。别人听我开口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尽相同。“就声音而言,你说得挺像那么回事。”</p>

“自然,在没有其他证据给你过目前,你会怀疑我的话。但我不是第一个这么在你耳边低语的人。我不知道它们的目的。我是来劝说你的,帕尔苏尔,也许你会想听听。”</p>

话语如石子坠入湖面,带来不安的涟漪。“听不听不出自我的意愿。”</p>

“谁让你们共享感受?”对方咯咯笑起来。</p>

这话什么意思?帕尔苏尔心想,她在暗示我,乔伊正处身不由己的境地吗?在巫师的影子消散后,雪原中可没有敌人。至于他的自我意愿……说实话,帕尔苏尔至今也摸不透。不是每个人都有指望。“你似乎知道更多事,连我自己都不清楚。”</p>

“人们都不了解自己嘛。我正是为了提醒你而存在的。”</p>

“假如你说的是真话,它对我来说也太晚。”</p>

“提醒。”声音回答,“往往是在事情发生之前。”</p>

帕尔苏尔试图眯起眼睛。“这么说,你是来阻止我的?”</p>

“或许是你内心深处仍存悔意。如果你真那么确信,帕尔苏尔,我连阻止你的机会都没有。你可是做好了计划,苍之圣女的计划向来没有余地。至于能否成功,我不敢保证……但这次例外。你考虑过其中原由吗?”</p>

它提到计划?帕尔苏尔心想,这怎么可能?她感到涟漪变作巨浪。莫非我真在与自己对话?帕尔苏尔在黑暗中摸索,念头四处发散。她没跟任何人提过她的打算,甚至于,这个计划本身就是时刻变化的。她努力克服焦躁:“我身负希瑟的使命。”</p>

“你是对的,帕尔苏尔。我希望你之后仍然这么认为。”这话似乎不怀好意。“仪式圆满是因为它顺从了大多数人的期望,更因为你学会了在妥协中谋求生存。你遵从了天意,帕尔苏尔。而这正是存续之章记载的真理。”</p>

存续。真理。帕尔苏尔心脏怦怦跳。也许它在跳罢。“你是谁?”</p>

“我是你呀。还不相信?”</p>

“不。我相信了。”丰富的恐惧已教她想念起痛苦来。“你是谁?”</p>

但黑暗中再没有回应。女人的声音扭曲、破碎,渐渐被另一种响动覆盖,这是种由成千上万的生灵的呼唤捏合而成的音调,是跨越山川林海的指引,它沿黑色的河流逆溯而上,穿云破雾,直达夜空。</p>

『到南方去去去去去去去——』</p>

帕尔苏尔惊醒过来,猛抓住骑士的手臂。他们全吓住了。</p>

“你活着?”乔伊的口型在说。他的声音也被淹没。</p>

帕尔苏尔第一时间堵住耳朵,但无济于事。不过是梦中的回响,她却觉得有人在脑子里尖叫。她努力克制,低头瞧见一截刀柄。看来才是几分钟的事,我做了个梦。“只要保持这样。”</p>

“别开玩笑!”</p>

“我早已失去幽默感了。你还没感觉到?我们此刻性命相连。我和凡人一样有心脏,它被贯穿,我也一样会死。眼下还能喘气是你的功劳。这是仪式的环节。”</p>

乔伊盯着她胸前的刀把。霜冻逐渐消褪,但最终没有一滴血流出来。与此同时,帕尔苏尔感到恐惧和愤怒,好像灵魂失而复得。她策划了此次旅行,因此这些情绪显然不属于她。</p>

“真这么有趣?”他沙哑地问,“你还没玩够?”</p>

“你不理解,我不怪你。”尖叫更响亮了。“但别质疑我的所为,乔伊。希瑟用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喉舌和你交流,这跟玩闹绝不等同。”</p>

“你说这是永生。”</p>

“好,你要永生,我就给你。”自由人中流传着永生教义,它在乔伊身上留下的痕迹远比盖亚和三神深刻,希瑟于他也不过是邪神。除非诸神回归,你不可能在这方面说服他。</p>

帕尔苏尔正要起身,却被他反手抓住。骑士的手指已变得冰凉。她无法假装不知道其中原因。</p>

“你要我死在这里,是不是?”他质问,“你要我死在冰海部落,才能像那些霜巨人一样……活着。所以你才来这里。你本来要去哪儿?”</p>

怒火越烧越旺。我要到南方去,到世界的尽头。至于那里有什么等着她,帕尔苏尔说不清。希瑟给我新生,我无需考虑这些。她努力平复心情。</p>

“不是这样。”帕尔苏尔轻柔地掰开他的指头,将掌心的伤口贴在一起。顿时,骑士的呼吸变得轻微,她则感受到热,而这热量也在迅速减弱。唯有怒火澎湃不减。“我不会去任何地方。仪式不要求特定地点,但我想让你分享我所得到的东西。”</p>

“我不明白。”</p>

因为你不是希瑟的使徒。“但我明白,乔伊。祂的旨意由我传达。一切正按照流程进行。”</p>

骑士盯着她。“在这儿?”</p>

“你不是想留在这里吗?”帕尔苏尔反问,“你不是想摆脱夜莺的身份?你不是仇恨‘胜利者’和伯纳尔德·斯特林?那些你难以正视的过去,你不愿经历的选择,你亲手掠夺的血酒,不是你渴望斩断往事、消除禁锢、将它们洒在地面?既然你恐惧死亡和痛苦,接受新生有什么困难?”传递的热量逐渐削薄,她感到疲惫。“我给了你能给的一切,乔伊。如果你不要这些,就告诉我你的期望。你想要什么?为什么不说?”</p>

他们之间仍有距离。这教她无法放下心来,不敢带他到终点。她也清楚,如果她坚决离开,他反而会希望留下。骑士的选择来自帕尔苏尔给他的希望,他没道理送死。然而我不能损伤我的性命,只能假他人之手。</p>

也许有更隐蔽的方法,帕尔苏尔心想,但我想看透他。“告诉我,乔伊,告诉我罢。你要什么?我?”</p>

“你可不属于我。”骑士怨恨地指出,“你属于你的神。”</p>

“我是希瑟的代行者。我必须结束我的使命。”</p>

这话火上浇油。骑士抬起手,按住帕尔苏尔胸前的刀柄。她感受到拉力,以及愈发澎湃的愤怒和……痛苦。他们传递着感受。传递着烈焰般的情绪。传递着截然相反、不可动摇的信念和期望,事实上,它们如南海的冰川一样坚不可摧,没有融化的一天。</p>

“你和你的神见鬼去!”乔伊几乎抽出刀。他的目光钉子似的扎在帕尔苏尔心上,如果她躲避,或许就将意味着他们的生命终结。“使命?罪孽?神谕?什么鬼话!”</p>

她太累。“我不愿意和你吵。”</p>

“没人问我愿意干什么,你也一样。”</p>

“我问过你,我给过你选择……而你选择了我。”帕尔苏尔低语,“你背叛了你的皇帝,你的同伴。你付出了代价,哪怕你不想在乎。这些都是我逼你?”</p>

乔伊与她对视。“没别人。你知道希瑟的指引,但你知道他们要我干什么吗?”</p>

“他们要你取我性命?”无非是这些结果,帕尔苏尔没考虑过与奥雷尼亚谈和。我作出了太多妥协。但没法子,与帝国共存于世便是桩难事,森林种族束手无策。我最多只能这样……</p>

“他们要求你活着!你听不见?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催促。你说你能听见!我没别的选择,我只能和你来。”</p>

……刹那间,寒意传遍全身。帕尔苏尔难以置信地瞪着乔伊,死去的心脏似乎也重新开始跳动。什么意思?听见?莫非他听得见?可这怎么做得到?</p>

『痛苦是幻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