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吹拂着风帆，柳条号在波涛中轻轻摇摆。她们踏上后甲板时，几只海鸟咕咕叫着从头顶飞过。</p>
“它们会偷吃船上的食物，”梅丽薇儿信誓旦旦地说，“应该赶走它们。”</p>
即使海鸟真能对船上的食物构成威胁，精灵也不会驱赶它们。恰恰相反，艾玛不止一次见到精灵船员主动喂它们吃面包渣，有时甚至还会喂鱼。</p>
“别管那些海鸟了。”艾玛笑着说，“来吧，咱们再绕一圈。”</p>
女孩叹了口气，接着艰难地迈开脚步。她一只手抓着护栏，另一只手扶着艾玛，以便维持平衡。尽管走路的姿势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但对她而言依然是个巨大的进步。</p>
梅丽薇儿昨天才从昏迷中醒来，虽然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但她的身体还很虚弱。船医说适度的运动有助于恢复体力，所以每隔两小时，艾玛就会拉着她在甲板上散步。</p>
“好疼……”</p>
“疼就对了。医生说你至少还要再疼上一个星期，毕竟那支箭离你的心脏只有两指宽的距离。但疼归疼，只要伤口不流血就没事。”</p>
“不行，不行了，我得休息一下……咱们上一次休息是多久以前？”</p>
“五分钟以前。快，继续走。你知道你能行的。”</p>
她是个坚强的女孩，只是有时缺乏自信，这一点就像以前的希琳。毫无疑问，这女孩肯定也吃过不少苦。</p>
虽然精灵对她也很友善，但梅丽薇儿始终不信任他们。有趣的是，她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怀疑和恐惧，甚至还能对精灵露出微笑——这大概要归功于她在公爵手下工作的经历。</p>
要是艾玛也有这么强的适应能力就好了。最近一段时间，她感觉越来越孤独。夜星白天要负责净水的工作，所以没法陪她。莱芮则和艾丝特尔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也不需要她时刻陪在身边。</p>
当然，艾玛自己也交了一些精灵朋友，甚至还学了几句精灵语。</p>
送她银百合的女精灵叫“雨雾”，是柳条号的首席瞭望员，由于喜欢艾玛“黑如夜幕”的头发，所以想和她成为“无血姐妹”——也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p>
会说瑟伦语的船医叫“车前草”。他虽是依莎德·艾欣的公民，却长期居住在沃弗林的维鲁安德郡，妻子是半精灵，三个孩子均已成年。由于工作的原因，他有很多人类朋友。</p>
这两位精灵对她都很友善，但也对她有所保留。艾玛问过他们很多问题，然而得到的回答却像是预先排练好的一样。</p>
舰队为何迟迟不肯起航？雨雾也不知道。但夜星夫人无须担心，船上有足够的食物和淡水，再漂流几个月也没问题。</p>
留在火印城的人类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女神才能回答了，夜星夫人。抱歉，我好像听到梅丽薇儿小姐在喊疼。</p>
那两艘打捞船究竟是什么来头？雨雾不知道，当然也不想知道，因为那些船是人类的船，和精灵没有关系。夜星夫人想不想尝尝这些新烤的萝叶饼？</p>
于是到头来，艾玛仍旧对正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p>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担忧也与日俱增。</p>
她担心留在城里的希琳，担心枯叶和莫伊拉，担心德文先生和他年轻的妻子，担心曾经保护过她的猎巫人鱼鹰，以及跟她合作过的律师利奥波德·埃斯波……</p>
“我在想……我就这样离开火印城，是不是相当于抛弃了朋友？”昨天晚上莱芮睡着后，艾玛趴在夜星的胸前低声问。窗外的星空美得令人炫目，她却心烦意乱，无暇欣赏。</p>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决定，亲爱的。”夜星柔声回答，“我们共同作出了这个决定。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我们的女儿。”</p>
“我也是这么说服自己的。”艾玛叹了口气，“但我越来越觉得这只是我逃避危险的借口，只是个冠冕堂皇的挡箭牌。”</p>
“怎么会？”他惊讶地说，“这不是真的，艾玛！你怎么会这么想？”</p>
她抬起视线，一言不发地看着丈夫。夜星从没因任何事责怪过她，一次也没有。他知道人类和精灵想得到长久的幸福有多难，所以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经营他们的婚姻。</p>
“是啊，我怎么会这么想呢？”她用手指在夜星的皮肤上画着圆圈，“为什么呢？”</p>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p>
“不，没有。”她莞尔一笑，“你是对的，我不该胡思乱想。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而是咱们共同的决定。”</p>
但她这样说只是为了不让夜星担心。在内心深处，艾玛依然没有原谅自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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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希望自己逃出火印城时带上了希琳。不只是因为她很想念自己的朋友，还因为她预感到有坏事要发生。</p>
夜星在舰队的其他船上看到过军队。虽然特使宣称精灵不会发动战争，但在艾玛看来，他和人类的政治家没两样，都很擅长用断章取义的方式说“真话”。</p>
说到底，这支载着军队的舰队横跨了半个世界，不可能只是来观光旅游的……</p>
梅丽薇儿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p>
“那些打捞船，”女孩指着火印城海湾的方向，那里依稀可以看到两艘船的桅杆，“它们待在那里已经两天了，对不对？”</p>
“是啊。”艾玛点点头。</p>
这些天以来，她渐渐习惯了打捞船的存在。与困扰她的其他谜团相比，它大概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了。</p>
“精灵还是不肯和你谈论它们吗，夫人？”</p>
“嗯哼，他们很擅长保守秘密。”</p>
“可是你丈夫……”</p>
艾玛摇摇头。“他知道得不比我多。和咱们一样，夜星既是客人，也是囚犯——这一点就连我女儿都看得出来。但是当然，精灵是绝对不会承认的。”</p>
一名精灵船员与她们擦身而过。他点头微笑，用语调优雅的精灵语问候她们下午好。艾玛回以同样的微笑，又用刚刚学会的精灵语表示了感谢。</p>
精灵的听力都很好，肯定能听到她和梅丽薇儿的谈话。随便吧，她根本不在乎。如果精灵不喜欢她们的谈话，那就应该回答她的问题，而不是用微笑和废话来搪塞。</p>
她们又走了一会，休息时间总算到了。艾玛扶着梅丽薇儿在前甲板的长椅上坐下，她们肩并着肩，享受着海风和阳光。</p>
“你知道吗，夜星夫人……你和他们真的很像。”</p>
“和谁很像？”</p>
“精灵。你的衣着，姿态，甚至说话的方式都像个精灵。更不用说，你还嫁给了一个精灵，又生下了一个半精灵女儿……现在居然还学会了他们的语言。”</p>
“别傻了，”艾玛白了她一眼，“我只是在努力适应这里的生活罢了。而且即使我生下再多的半精灵，精灵也不会把我当成他们自己的同胞——我不是精灵，也永远不可能成为精灵。”</p>
“我听说有种魔法可以把人类变成精灵……”</p>
“不可能有那样的魔法。而且变成精灵有什么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