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章 前尘旧事,裴、舒心结(1 / 2)

 裴元歌正在思索是蒹葭院伺候的人有问题,还是同泽院,裴元华等人的身影已经进了蒹葭院大门,近前来,裴元华神色关切地问道:“四妹妹,听说母亲身体不舒服,现在怎么样了?”

她神色真挚,看起来颇为关心舒雪玉;裴元巧依旧是木讷寡言的模样;裴元容满脸不情愿,显然对舒雪玉的事情并不关心。两位姨娘却是探头探脑,眼光闪烁,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母亲——”

裴元歌正要开口,身后房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舒雪玉迈步出房,看着众人,神色不悦。她的衣着妆容乍一看没什么,但裴元歌离得近,仍然能清楚地看出来她重新施了脂粉,眼圈也微红,显然是哭过的,心中更加疑惑,到底母亲因为什么跟父亲吵起来的?居然闹得如此严重?

“这么群人聚在这里做什么?”舒雪玉喝问道。

裴元华盈盈上前,却保持在一定的距离:“听说母亲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只是头疼的老毛病而已,多谢你们关心,都回去吧!这满院子的人,闹得我更加头疼。”舒雪玉强作不在意地挥挥手,转向裴元歌,凝视着那张熟悉的容颜,一时间心神恍惚,似乎又看到了明锦,二十年来的是非种种一时间都涌上心头,神色复杂,末了才道,“元歌你也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这个时候,她真的不想看到,这张和明锦如此相似的脸。

看到舒雪玉的表情眼神,似乎透过她在看着遥远的虚无和曾经,再听到她如此低落的语调,裴元歌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虽然心中担忧,却仍然点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女儿就告退了。母亲有什么吩咐就尽管派人来找女儿。白霜已经去请大夫了,待会儿大夫过来,还请母亲不要讳疾忌医。”

她若留在这里,只怕身后那群人也要留下,反而不能让母亲好好休息。

也许现在,母亲真正需要的,的确是一个人静一静吧?

一群人神态各异,各怀心思地出了蒹葭院,彼此道别,裴元歌却叫住了裴元巧,一道走了几步,等到其他人都离开后,才问道:“二姐姐,你怎么会到蒹葭院来?”这群人得到消息的时间太快,显得很不正常,裴元巧虽然也有心机,但两人关系还算融洽,或许能够告诉她。

被裴元歌出言挽留,裴元巧就猜到了她要问这个,答道:“我原本正在房内刺绣,是我的大丫鬟听到路过的婆子说话,说夫人病了,回来告诉我。我……。心里有些不放心,就想着赶过来看看。”四位小姐中,她在府内的地位最卑微,境地也最尴尬,府内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影响到她往后的生活,因此不得不关注。

尤其舒雪玉是她的嫡母,将来她的婚事全掌握在她手中,裴元巧更想找机会献献殷勤。

裴元歌审视着她的脸,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多谢二姐姐告知。二姐姐要不要到我房中坐坐?”

裴元巧何等知机,忙道:“四妹妹还要忙,我就不打扰,先告辞了。”

等到裴元巧离开后,裴元歌顺势坐在旁边的蔷薇花架下,低眉沉思。看裴元巧的模样,应该不像是在说谎。但是如果传出去的只是母亲病了的消息,别人倒也罢了,裴元容应该不会过来,而且两位姨娘的神色也不该是那样。看起来,传到每个院落的消息,应该是不一样的,而且都抓住了每个人的心思,让她们不得不来查看。

这消息到底是谁散布出去的?

这样的耗费心机,针对每个人的心思,将她们引到蒹葭院来,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让众人来确定这件事吗?这份揣摩别人心思的玲珑手段,有点像裴元华的手笔,但短时间内就能将不同的消息不着痕迹地传到各人的院落,这种人脉,却不是裴元华所能拥有的。考虑到这两点,裴元歌的脑海中慢慢地浮现出另一个名字来。

“紫苑,找人给我盯死了四德院,有任何异状都立刻来报。”

※※※

虽然舒雪玉在竭力遮掩,但她突然称病,神色异样,同泽院又打了护卫的军棍,再加上这些日子,裴诸城和舒雪玉见面时的冷漠僵持,以及互不理睬,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老爷和夫人吵架的消息还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速地在裴府传开,激起了千层浪花。

尤其是柳姨娘和肖姨娘,更是心思活泛,不住地盘算着这件事情。

“看起来,这个消息是确然无疑的,不说别的,单说老爷和夫人现在见面的情形,明眼人都能看出有事。”肖姨娘和柳姨娘坐在飞霜院的院子里,打发大丫鬟们去守着不让人靠近,两人窃窃地私语着,“夫人跟老爷吵架了,那可是咱们的大好机会。想当初,章姨娘不就是钻了老爷和夫人争吵不睦的机会,用尽手段,最后终于扳倒夫人,荣宠十年而不衰,要不是之前得罪四小姐,只怕到现在还是风光无限。”

想到章芸这十年来的权柄富贵,柳姨娘的眼眸中闪过艳羡的光彩。

之前知道章芸的厉害,闭院不出,但那并不代表她对裴府的事情一无所知,这十年来,四德院的人身上就跟沾着金粉似的,走到哪里都是霞光万丈瑞气千条的,一个二等丫鬟,吃穿用度比她们这些姨娘都强,更不要说章芸了,随便一件首饰拿出来,都足够她在梦里垂涎许久。

柳姨娘做梦都想过章芸那样的日子,现在有机会在面前,怎么能不心动?

“那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做?”柳姨娘急切地问道,她口齿伶俐,惯会讨好人,但若论计谋,还是文静的肖姨娘更胜一筹,因此每次行事,都是肖姨娘出谋划策,她冲锋陷阵。对于这种情况,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她顶在前面,若能得好处,也比肖姨娘更多。

“亏你之前还跟着章姨娘做过事,怎么一点都没跟着学着?”肖姨娘笑着嗔视她一眼,文静秀气的脸上一片沉思之色,思索了许久,然后再柳姨娘而便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通话,“你就……。然后在……。如果不成,那就……。不过,这事儿得挑准时机,夫人倒也罢了,那位四小姐可是机灵得很,别被她看出问题来。”

“什么时机?”

“我听人说,四小姐现在在替夫人打理嫁妆铺子,应承了什么事,反正这三天会比较忙。你可要抓紧机会了。”肖姨娘说着,又叽叽咕咕好一阵面授机宜。

听完后,柳姨娘笑着推了她一把,道:“怪不得你刚才说我笨,的确不如你机灵。我是半点没学到章姨娘的本事,你却学了全套。亏得咱们够机灵,当时就投了章姨娘,事后安安分分的,不然,这会儿恐怕连骨头都找不着了。”

“可不是吗?”肖姨娘心有戚戚然,“不过,现在也该咱们过过好日子了!”

两人说着,笑着哄作一团,看起来和睦融洽。

然后,在那份和睦融洽中,柳姨娘的眸光却闪现出淡淡的异状,这个肖姨娘虽然不如自己娇艳美貌,但的确很聪明,很机灵,连章姨娘的手段都学的**成,但眼下她能这样算计舒雪玉,将来两人争宠时,也能同样算计她。等到自己借助她扳倒舒雪玉后,一定要先下手除掉她,不然将来必成大患。

此念闪过,柳姨娘顿时笑得更加娇媚甜美,又叫人拿茶点过来二人吃。

在飞霜院消磨了好一阵子的功夫后,肖姨娘起身告辞,回到自己的宛月院,静坐了好一会儿,脸上的文静秀雅突然褪去,露出一丝冷笑的意味来。柳姨娘那个蠢物,以为她这一计不成还有一计就算是高明了?殊不知,真正的杀手锏根本不是她那些愚蠢的手脚,而是……。柳姨娘自己!

章姨娘被软禁,柳姨娘和夫人再两败俱伤,府内的妻妾就剩她一人……

想着美好的前景,肖姨娘嘴角弯出一抹由衷的笑意,对身边穿浅青色比甲,白绫裙的大丫鬟道:“喜鹊,这次多亏你出谋划策,给我想得这个好主意。你放心,等到我成为掌府姨娘后,一定会提你做通房,若是有孕,就抬你做姨娘,将来保证你荣华富贵,再也不必为奴为婢地任人欺负。”

“多谢姨娘提拔!”喜鹊一笑,眼睛顿时弯成两道月牙儿,“说起来也是巧,奴婢的娘原本是在章姨娘的院子里做过事,无意中听到过章姨娘的话,知道她对付夫人的手段。正巧今日这情形很相似,说起来也是姨娘运气到了,该您蒙宠风光,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奴婢不敢妄想不该想的,只要姨娘您得意了,奴婢自然会跟着沾光,而且,奴婢相信,这么多年的情分,姨娘一定不会亏待奴婢。”

肖姨娘笑着,赞赏地点点头:“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喜鹊本来是章芸院子里的小丫鬟,派到她这里不无监视之意。♀<a href="http:///book/11804.shtml">穿到肉文里的女主伤不起</a>对裴诸城来说,真正难的,是刑部的公务,和京城复杂的人情,能够递到他们刑部的案子,都是复杂混乱的,这种复杂和混乱,不止是指案情,更多的是背后千丝万缕的关系网。

他习惯于直来直往,对于这种拐弯抹角的事情很不感冒,但是却又不能由着性子来,因此做得十分压抑。

外面的事情本就让他头昏脑胀,最近家里也是纷乱迭起,歌儿的婚事是他最忧心的,虽然现在订了傅君盛,但前些日子与傅英杰偶谈,说到他给傅君盛谋的御前三等侍卫的位置,迟迟未曾落实,似乎是五殿下从中作梗,又说到五殿下曾经想要请旨立歌儿为侧妃,话里话外透漏出些许埋怨。

这让裴诸城有些不满,五殿下虽有这个意思,但并未请下旨来,歌儿和傅君盛定亲名正言顺,五殿下蓄意刁难,那是五殿下自己做人不地道,这事情怎么也不该怪到歌儿身上来……如果易地而处,若是宫里刁蛮任性的公主看上了傅君盛,但傅府不满意,他裴诸城二话不说,当即履行婚约,别说是刁难,就算丢了刑部尚书的位置也没话说,他心安理得。

两人毕竟是生死的交情,若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这交情未免太过薄弱。

但裴诸城也不能不顾及傅英杰的想法,毕竟傅君盛是他唯一的儿子,作为父亲,担心儿子的前程也无可厚非,尤其,歌儿还是要嫁过去,必须要把关系处理好。所以,这几天,他也在为傅君盛的差事而努力。

这些事情交杂在一起,他已经觉得很烦了,偏偏这个时候家里还不消停。

所以,当沉思中的裴诸城被外面越来越大的争吵声打断时,脾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怒气冲冲地出来,喝问道:“到底在吵嚷着些什么?你们这些人怎么当差——”话才说到一半,便看到当头的丫鬟满手是血,脸上也带着些血痕,泪流满面,也吃了一惊,待到看清楚不是静姝斋的人,才微微放心,深吸一口气,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丫鬟哭着跪过来,磕头道:“奴婢是飞霜院的大丫鬟彩青,之所以前来冒犯,打搅老爷,实在是出了大事。柳姨娘她……。柳姨娘她被夫人打死了!老爷要为姨娘做主,姨娘……。”说着,失声痛哭起来。

听她还没说话先哭,纠缠不清的模样,裴诸城没耐心听她说,径自往飞霜院走去。

飞霜院现在一片忙乱,哭声此起彼伏。

裴诸城本来还以为,是柳姨娘跟舒雪玉起了冲突,被打了两下,丫鬟们大惊小怪,说什么被打死了,但现在看这模样,竟像是真的出了人命,不由得心里暗吃一惊,又闹又怒,对石砚道:“去把夫人叫过来!”扭头,阴沉着脸进了寝房。

房内一股鲜血弥漫的腥味,裴诸城眉头皱得更深了,大踏步上前,只见柳姨娘双目紧闭,躺在绣床上,从头部开始,身下的被褥浸染着大片大片的鲜血,许多人都被这副模样惊呆了,勉强有几个丫鬟颤颤巍巍地站在旁边,却也不知所措,肖姨娘双眸含泪,脸色苍白,似乎吓得不轻。

这情形实在太过诡异,以至于连裴诸城进来,众人都没想起来行礼。

上前探了探柳姨娘的鼻息,裴诸城心下一沉,转头看着周围几个人,点了肖姨娘的名字,问道:“怎么回事?”

“婢妾也不是很清楚。”肖姨娘惊魂未定地道,“原本婢妾在院子里坐着赏花,忽然听到飞霜院这边一阵喧闹混乱,就想过来看看怎么回事,结果过来就看到柳姐姐额头一直有鲜血滴下来,面色苍白的,很是吓人,丫鬟们都吓得失声尖叫,柳姐姐还在呵斥她们,所以才会乱成一团。婢妾也吓了一跳,勉强上来搀扶着柳姐姐进屋躺下,又叫人去汗大夫,谁知道……。谁知道柳姐姐从额头流下来的血越来越多,到最后就……”

说着,拿帕子遮脸,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这话等于什么都没说。裴诸城终究是刑部尚书,俯身顺着血迹找到了伤口,是在右额的鬓发里面,伤口极深,大量的鲜血将周围的鬓发染得一片濡湿,看来致命伤口就是这里。裴诸城环视着屋内众人,问道:“柳姨娘头上的伤怎么来的?”

有个丫鬟乍着胆子站出来,颤颤巍巍地道:“是……是夫人推的。姨娘说今日天气好,想要到花园里赏花,谁知道夫人也在那里,不知怎么地,就吵了起来,然后夫人就很生气地推了一把姨娘,姨娘的头撞在了假山上,一直流血……。然后夫人就走了,奴婢……奴婢扶着姨娘回来,谁知道……。谁知道……”

舒雪玉推了柳姨娘?

裴诸城面色铁青,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一拳砸在了旁边的花几上,将坚实细密的花几砸出四分五裂的缝隙来,连带着拳头上也一片模糊,心中的怒气熊熊燃起。舒雪玉的性子他很清楚,刚烈暴躁,动手打人并不罕见,之前在同泽院,看到柳姨娘从院子里出来,大概又以为他和柳姨娘有什么苟且,带着怒气离开,谁知道在花园里又遇到,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动手推了柳姨娘一把绝不希奇!

但是,再怎么刚烈易怒,也不该闹出人命来。

看柳姨娘右额伤口的情况,这一推肯定用尽了全力,不然不至于要了柳姨娘的命,说是无意的都没人会信!

想到这里,裴诸城更加觉得恼怒愤恨,不过是看到柳姨娘从他的院子里出来,就觉得两人一定做了什么,舒雪玉的疑心病真的是越来越严重!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猜疑得过了头,心中恼怒愤恨,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该存心如此恶毒,就要因为这个要置柳姨娘于死地?

从前他一直觉得,舒雪玉也就脾气坏些,心性还是善良的,但事实证明,他再一次看错了。

明锦的事情就是前车之鉴,他就不该放她出来!

就在这时,舒雪玉也来了。她还不知道柳姨娘已死,进门来闻到满室的血腥味,再看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柳姨娘,以及她身下那大团大团的鲜血,顿时吓得面容失色,勉强让自己镇静下来,颤颤抖抖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裴诸城冷冷地看着她:“你在花园里推了柳姨娘一把,头撞到了假山?”

“是,我是推了她一把。我想要走,她却一直拦着我的路,所以我情急之下推了她一把。但是我推她时力道不大,按道理她不应该——”舒雪玉下意识地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看床上僵硬的尸体,再看看裴诸城冰冷的神色,难以置信地道,“你认为,是我害死了她?”突然间激烈地喊道,“不是的,我那一推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力气,不可能害得她死掉。”

“没用多大的力气?”裴诸城不住点头,怒喝道,“你来看看她头上的伤口,没用多大力气,她头上会有那么深的伤口?会因此流血死掉?”又是重重一拳捶在了床上,显然愤怒已极。

舒雪玉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不可能,我只是想要推开她,然后离开而已,根本没有别的心思,所以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但是,我甚至觉得,以我的力道,她都不可能撞到假山上。她根本就是故意撞上去,想要赖在我身上的。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这样就死了?”

“你是说,她用苦肉计,结果自己把自己撞死了?”裴诸城气得几乎要笑了,道,“舒雪玉,你不觉得自己说的很荒谬吗?”

舒雪玉当时实在是被柳姨娘纠缠得烦了,才一把推开她的,也完全没想到柳姨娘因此而死。如果柳姨娘撞到假山上真的是她的苦肉计,那应该会有节制,不可能会撞得直接死掉的!难道真的是她无意中推的?舒雪玉思索着,但又觉得不可能,她真的没有用很大的力道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意外,是巧合,还是有人在故意算计她?

舒雪玉慌乱无措地想着,忽然间接触到裴诸城冰冷而失望的眸光,心猛地沉了下去。无论这是意外,还是巧合,或者是有人栽赃陷害,但现在,裴诸城显然认定了她是凶手。也是,刚在同泽院遇到里uiyi娘,不欢而散,然后在花园里众目睽睽之下,谁都看到她推了柳姨娘一把,让她的头撞到了假山上,血流不止,回来柳姨娘就死掉了,又有谁会觉得,她不是凶手?

何况,在裴诸城心里,她是有前科的,她曾经因为嫉妒害死了明锦,现在再因为嫉妒害死一个妾室,再顺理成章不过。

顺理成章得连她自己都要怀疑,柳姨娘是不是真的是她害死的?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明锦身死,裴诸城归来时的情形,顺理成章,理所当然,无数的证据都指向她是凶手,连她自己都百口莫辩……。突然间,舒雪玉感到一阵心灰意冷。

“怎么不说话了?”裴诸城冷冷地问道。

“还能说什么?这个时候,我说我是冤枉的,有用吗?”舒雪玉只觉得压抑,痛楚,心似乎被撕裂成一片一片的,紧紧地咬着嘴唇,只咬得发白的唇上渗出一滴鲜红的血珠,察觉到唇齿间的血腥味,才慢慢地抬起头,任她多倔强,多刚烈,多想要忍,却都忍不住眼前的模糊,“你已经认定我是凶手,认定我因为嫉妒而害死了柳姨娘,这个时候,我再解释,再辩解,有用吗?裴诸城!”

她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喊出裴诸城的名字时,已经到达了顶峰。

随着她这一声怒吼,似乎整个房间都寂静下来,针落可闻。在这片寂静中,舒雪玉似乎听到了眼泪跌落在地上的声音,一字一字地厉声道:“裴诸城,你根本就不相信我!既然不相信,我再说什么都是枉然!”

“相信?你在跟我提相信?”裴诸城微微挑眉,黑眸之中宛如有烈焰燃烧着,将隐忍了十多年的怒气一同燃烧起来,霍然起身,盯着舒雪玉,咄咄道,“舒雪玉,你觉得你有资格这么说吗?当初我没有相信过你吗?你说章芸对你不尊重,忤逆你,所以你要教训她,我不相信吗?你说姨娘们勾心斗角,故意陷害你,我不相信你吗?你说身边的丫鬟动手脚,害你流产,我不相信你吗?你说你会善待姨娘,善待明锦,主持好中馈,我不相信你吗?你说我应该知道你的心性,你说你对明锦没有恶意,你说你没有处处刁难明锦,我不相信你吗……。就是因为我一直都相信你,所以——”

裴诸城咬牙:“最后,明锦死了!”

听他提到明锦,舒雪玉终于忍不住,泪珠成串跌落,对于别人,她或者可以理直气壮。但是,明锦的确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而她的确曾经任性地对明锦肆意刁难,以至于……。

“舒雪玉,那么多的事情,我不是没有怀疑过的,可是,最后我都告诉自己,要相信你,你没有那么心狠手辣!所以,当我从边疆赶回来后,看到的,是明锦的尸体!”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想到这里,裴诸城只觉得心痛如刀绞,“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我不要那么自欺欺人,有怀疑的时候就插手,是不是到最后,也许元歌不会中毒,明锦不会死?而现在,舒雪玉,你居然跟我说,我根本就不相信你!你不觉得荒谬吗?”

“既然相信了我那么多次,为什么不能再相信我一次呢?”舒雪玉忍不住嘶喊道,“如果……如果真的这么不能相信我,那么——”她咬咬牙,扬声道,“就请赐我一纸放妻书吧!”

此言一出,满堂俱寂,连肖姨娘都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母亲——”裴元歌的惊呼声从门边传来。明日就是魏师傅交绣图的日子,所以她今天到简宁斋去,用另配的黑墨线,帮他将剩余的涂画勾勒出墨边。然而,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一会儿功夫,府里惊变,先是柳姨娘身死,她匆匆赶过来之后,却听到了舒雪玉的话。

放妻书,就是和离书,母亲她,居然想要和离?

舒雪玉置若不闻,只是定定地看着裴诸城。

在那一刻,裴诸城的呼吸似乎也停止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果你觉得和离对你来说,是解脱的话,我会修书给岳父岳母,请他们到京城来一趟,”深吸一口气,“那么,就和离吧!”

裴元歌惊呼出声:“父亲!”

舒雪玉怔怔地望着裴诸城,她没有想到,他会真的答应,和离!最后凝视着裴诸城一眼,慢慢地转身离开。裴元歌想要拦阻她,却被她甩脱,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裴元歌转头去看裴诸城,却见裴诸城神色也是一片默然,挥挥手,也大步离开了,甚至都没有去看她。

这到底是怎么闹的?裴元歌又急又气,直跺着脚,居然能闹腾到要和离的地步?环视四周,这才看到血泊中的柳姨娘,也吓了一跳,面色发白,却又强忍住,看了看周围的人,总觉得今天的事情蹊跷得很,却因为不知道详情,一时间整理不出头绪来,父亲和母亲闹得这样僵,柳姨娘的身死又有古怪,偏偏两件事混在一起……。想了想,还是应该先处理和离的事情,于是喝道:“紫苑,去把裴府的护卫统领请来。”

赵景很快就赶到了。

裴元歌指着屋子和满屋子的人,道:“赵统领,看这情形,你也应该知道,府里出事了。我现在命令你,调集所有能调集的人手,将整个飞霜院都围起来,还有这些人,全部分间看管,不许他们通丝毫的消息,也不许这里的任何东西被挪动,不然的话,我为你是问,明白吗?”

她虽然年幼,又是女子,但上次白衣庵的事情后,赵景对这位四小姐心服口服,当即应道:“属下明白。”

※※※

从裴诸城嘴里说出“和离”二字时,舒雪玉觉得天地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周围的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有什么事情,似乎都与她无关了。明锦的死,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发觉得自己永世都无法翻身,她以为,她会在被封的蒹葭院里老死一生,然后到九泉之下,才能算清这笔账。

可是,没有想到,她还会被放出来,也没有想到,她和裴诸城,还有能够平静以对的时候。

曾经以为,也许,即使她找不到被冤枉的证据,也许时间会慢慢地抚平一切,也许他们还能够相扶到老。

她知道自己脾气不好,不会说话,个性又躁烈,又爱逞强,不肯低头……。而这些,在过去的岁月里,给了章芸无数的可乘之机,她曾经想过要改的。就像这次的争吵,她原本想要道歉,她想要去说清楚,其实她不是去找茬,而是想要为铺子的事情道谢,把误会解释清楚的,没有想到会遇到柳姨娘,更没有想到转眼间天翻地覆,她又成为了杀人凶手。

原来她所以为的可能会有的一切美好,都是沙塔,看着恢弘美丽,却经不起任何风浪。

为什么,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明明从前,他们也曾那样的彼此相信,谁也不会怀疑谁,明明曾经那样的……。她永远都记得,新婚的他,被婆婆百般刁难,是他一直挡在她的面前,替她承受种种刁难;她也记得,那年他得中武状元,又有文采,相貌又好,多少权贵之家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许以种种诱惑,想要联姻,他却始终拒绝……

她更记得,那一年,他奔赴边疆三年,立下赫赫战功归来,皇帝嘉奖,众口称颂,人人都说,他稳稳地一个爵位是跑不掉的。结果,她在外出的时候,遇到宁王世子的调戏,她脾气暴烈,一耳光就扇了过去。而宁王是当时的摄政王,位高权重,连皇帝都不敢轻捋其锋,结果,这一耳光,扇飞了他原本稳当当的爵位,在宁王的干涉下,他非但没能封爵,还差点因此获罪。

她自己都被吓到了,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埋怨过她一句话,只说:“打得好!”

还有之后那一年,宁王造反,他带兵镇压,立下了最大的功劳,没有宁王的压制,又有功劳,本来是能够封爵的。结果有个御史当众说她当日曾为宁王世子所辱,名节已损,他应该要休妻,另选名媛。结果惹恼了他,拔出腰间的长刀,纵马追着那名御史的马车追了整整半座京城,人送外号“裴半城”,也有人干脆叫他“裴半疯”。

因此,他跟御史台结下了死仇,被御史台接连弹劾,结果失去了第二次封爵的机会。

……

这些都是她铭刻在心底的记忆,从来都不曾有片刻的褪色。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舒雪玉努力地回想着,终于想了起来,是了,是从章芸出现以后。

那是他们成亲后的第四年,她始终不曾有孕,心里又急又慌,很怕他会因此嫌弃她,另觅新欢。就在最恐慌的时候,他去参加一次同僚聚会,彻夜未归,等再次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支支吾吾地跟她说,他被人算计,差点坠入陷阱,多亏一位姑娘救了他,但是,他污了对方的名节,所以……。

她当时既恐慌又愤怒,说不许,他也就答应了。

可是最后,他却还是把那名女子接入府中,纳为妾室,因为那名女子怀孕了……。

看到那个叫章芸的女人的第一眼,她就知道,所谓的设计陷阱以及相救,恐怕都是这个名叫章芸的女人所设计的。因为,从那双眼睛里,她看到了赤一裸一裸的爱慕,对她的挑衅以及势在必得。她大怒,闹得翻天覆地,开始的时候他还很愧疚,一直在容忍她,但慢慢地,他的坏脾气也开始暴露,两人越吵越厉害……

其实现在想想,她当时的确没有处理好,如果她能够稍稍冷静下,找到章芸设计的证据,也许一切裂缝都不会产生。♀<a href="http:///11/11752/">狂颜无心</a>

可是,当时的她年轻气盛,而且被他忍让惯了,更受不得他丝毫的冷待和横眉竖眼,两人一样的脾气,越闹越僵,甚至很多次,她自己把他赶到章芸那里去。其实那时候,她只是想听他拒绝而已,可是,结果他却真的去了,去看望怀孕的章芸……

再后来,有一天,婆婆将她叫去,说裴诸城收用了章芸身边的丫鬟眉月,应该要给个名分。

当晚,她试探着提起,结果他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