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心!”
“嗯?”
苦泉歪着头,目光清澈,道:“守着你的道心,管他是男是女,管他是温是厉,你是你,他是他,道是道。林通,祭酒不是世俗的官职,不是你口中高高在上的贵人,他只是我们在求道路上的度师,无关高低和贵贱,我们和他唯一的区别:在于他走的远,我们是追随于后的同路人,而不是跪伏在法座之下的奴仆!”
徐佑恭谨的道:“师兄说的是,我着相了!”
话音未落,观门外涌进来上百个民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来到正殿,立刻齐刷刷的跪拜下去,口中喊着真君显圣,庇佑世人,天师神威,度化苍生云云,反正有祈福的、有请愿的,都为心中的福报而来。
天师道百年来一教独大,尤其在扬州更是铁板一块,后来经过佛门的强势介入,信徒被分走了不少,再加上白贼之乱的毁灭性影响,更是彻底跌入了低谷。
像这种百人齐齐入观信法的场面,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
一剑斩蛟,立刻风生水起,那位未曾谋面的祭酒倒是好手段!
苦泉久在天师道,对处理这样的事熟门熟路,凡是在命籍的,分到大殿左边,不在命籍来求入道的,皆站到右边。
左边的交给徐佑,重新书录命籍图册,并收租米钱税,右边由他负责,教他们回去后沐浴更衣,不食荤酒,不居内寝,祈禳清心,再约定三日后来,且带足五斗米。
忙碌一日,马一鸣始终没有回来,那位祭酒自然也没有露面。徐佑从苦泉脸上看不出喜怒悲欢,他突然发现,这位小师兄的城府似乎远远高于马一鸣,以他的眼力,竟然摸不透对方深浅。
第二日依然忙碌,等到第三日傍晚,夕阳落下山头,马一鸣才匆匆回到道观,精神亢奋,满脸笑容,一朝得道的快意怎么也掩藏不住。
“度师!”
“度师!”
徐佑和苦泉迎了过去,马一鸣笑眯眯道:“好好,你们这几日辛苦了。祭酒来看过,对你们都很满意,还特别提到你通儿,说你心思灵巧,是块璞玉。你们都好好干,等我升了五十箓将,你们也跟着水涨船高。”说完竟不再搭理两人,自顾自的回了房间。
苦泉和徐佑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笑意。
从道观出来,徐佑独自一人漫步在夜色笼罩下的钱塘城,街道上空荡荡的,满地的枯叶踩上去哗哗作响。他无心领会天阶夜色凉如水的意境,脑海里反复回味着一句话:祭酒来看过,对你们很满意。
祭酒来过道观,很可能近距离观察过他,可他却一无所觉。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祭酒善于伪装,不按套路出牌。徐佑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贴合的跟真人肌肤没有区别,喜怒哀乐都能清晰的呈现出来,应该瞧不出什么破绽。
再说了,如果连这个祭酒都瞒不过,怎么妄想骗过孙冠的眼睛?
他就是信不过清明,也要相信陈蜃,这样巧夺天工的面具,世间绝对无人能够识破。
“郎君,山上传来消息,要你明日务必回山!”
计青禾和富婧开的天青坊跟徐佑住的义舍只有一街之隔,其实是何濡准备的居中联络的地方。明玉山有消息,只能送到天青坊,这样无人知晓徐佑的住处,也无法顺着这条线去摸徐佑的底细。每日酉时三刻,清明都会到天青坊转转,当然计青禾两人不会发现他的踪迹,但凡山上有信,就以反切码放入店里的一个留着小口的木匣中,钥匙在清明手里。
“回山?说了什么事吗?”
“没有!”清明神色凝重,道:“不过标注的是黄级!”
徐佑将事态等级分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级,紫色为末,赤色为首,标明黄级,已经是极其严重的了。
“好,明日回山!”
天刚亮,徐佑就到道观跟马一鸣说需要去自家的良田动土翻耕,他是箓生,没有例钱,吃穿住行都得靠双手去赚。马一鸣没说什么,叮嘱几句就放了人。
确定没人跟踪,徐佑去了伪装,换了衣服,和清明回到明玉山。何濡、左彣、冬至都在,唯独不见了履霜。
“说吧,发生何事?这么急叫我回来?”
冬至犹犹豫豫,不知怎么开口,何濡淡淡的道:“有什么说什么,七郎经历多少风浪,这点小事扛得住的!”
冬至咬咬牙,道:“小郎,我在城里偶然发现履霜阿姊行踪诡秘,因为她告诉我说要去东城买脂粉,可人却跑到西城去了,并且走走停停,神色慌张,时不时的回首观望,好像防备有人跟在后面似的,跟往常大不相同。我起初以为自己多疑,可回山之后拿言语试探,她却一口咬定只去了东城买脂粉,还特意送了我一盒。”
说着悄悄打量徐佑的脸色,见他古井无波,心下松了口气,却又有几分茫然,继续说道:“我之前多次有失职守,所以这次宁可受小郎责骂,也要查个清楚,就派人暗中盯了她两天……可没想到,竟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她和天师道的人暗中有来往!”
何濡、左彣,连带清明,都不由自主的望着徐佑,每个人的心思都一样。这些年来,徐佑对履霜不可谓不厚,信任、尊重、呵护和疼惜,再挑剔的人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可是,她却背着郞主和天师道暗通款曲。
忠诚,简单的两个字,真的有这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