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长相思(下)(1 / 2)

佛予蝶 佛予蝶 5904 字 2019-11-10

 好不容易捱到暮色降临,我叫哑女扶我起床沐浴梳妆。

铜镜中映出的脸果然很骇人,面色青白,毫无生气。我便对哑女说:“给我上点脂粉,让气色好一些。”

梳妆之后,哑女又为我披上轻红的薄纱,在灯火摇曳之下,衬得人双颊微红,含娇带怯。这模样,比我大婚之夜时更像个新娘。不由得又想起我与师父的初夜,说起来,那时候哪还顾得上什么羞怯……

冷连不知何时进了屋来,静立着端详我的面容,突然开口说道:“好像少了点什么。”

说罢提起妆笔蘸上胭脂,轻抬起我的下巴,在我额间眉心点上几笔。我朝铜镜中瞧去,原是点的几瓣梅花,成了传说中的“梅花妆”,竟生生将我极具现代感的眉眼给柔化了……

我由哑女扶着站起身来,缓缓朝门外走去,但没走几步,就停下来低喘。冷连将我拦腰抱起,大步走了出去。哑女则提着红灯笼在一旁照明。

穿过花园小径,他又突然放缓脚步,步履沉重起来,每迈出一步,似乎都要耗费掉毕生的心力……我有些不解地抬眼朝他望去,却正巧触见他俯头看我的双眼,便又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再去细看他眼中的神色……

他轻轻将我放下,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间灯火昏暗的屋子,低声道:“就在前面了,让哑女扶你进去。”

哑女便伸出空闲的手来搀住我,领我缓缓朝那间屋子走去,我转过头去,看见冷连已经转身离去,浅紫的身影渐渐没入暮色之中,化作一抹薄雾散去……

今天的冷连,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令人困惑不已……

算了,与我又有何干系?我转头走向屋门,推门进去。

原本看上去灯火昏暗的屋子,进门却是满目的喜红——红帷帐,红喜字,红蜡烛,红被面,还有端坐于红锦桌旁的身着大红喜衣的师父……师父虽然明显消瘦了,但在这喜衣与满屋喜红的辉映下,倒显得满面霞光,就连那双明净的凤眼,也隐隐泛着喜色,别有一番动人的滋味……

我有些愣住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师父看见我,忙起身迎了上来,抚住我的脸急切地问:“予蝶,他们有没有伤着你?”

我忙回过神来摇摇头,说:“我没受什么伤,倒是你,可是中了箭?伤得重不重?”

师父给我一个安心的微笑,道:“只是右肩中了一箭,还未伤及筋骨,大夫说休养一段时日便能痊愈。”我这才发现他是用左手抚着我脸颊。

我松了一口气,又茫然地环视四周的陈设,“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冷施主……不,冷公子说,这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最后几个字吐得尤其轻微,凤眼低垂,脸上的霞光一直烧到了耳根……

就算是到了洞房,师父似乎也比我更像个新娘……我不由得失笑,伸手搂住他的腰,眨眨眼低声道:“你肩上有伤动不得,夫君啊,要不……我来抱你上床?”

师父闻言微皱起修眉,神色愈加窘迫起来,于是我笑得更加开怀,举手揉揉他那一头细密的短发,笑道:“你现在的模样真傻!脸那么红,还穿着红衣,活像一根被点燃的红蜡烛!”

他伸出左手将我轻揽入怀,低声呢喃:“如果为夫真是一根红蜡烛,那你就是天上来的火莲华,将为夫点燃……”

两人的身子都尚且虚弱,所以洞房花烛夜反倒没有做什么,只是温存地轻吻,安静地相拥,然后就着满屋摇曳的烛火,一起梦见未来的幸福……

奇怪的是,喜夜里没有听见喜乐,窗外倒是隐隐传来怨笛,如泣如诉,不知是否响了一整夜,又是谁会在这花好月圆之夜难过……

清晨双双自喜床上醒来,我帮他披上衣衫,他为我插上金钗,万般情意盈满举手投足之间,只需顾盼,毋须多言。

哑女及另一个男侍为我们端来早点,那男侍这些天一直照料师父的起居,也是个哑男。两人的举止都安静得体,即使侧立于身畔也悄无声息得如同空气一般。

师父右臂行动不方便,我干脆直接喂他吃饭,此情此景,又令我们回忆起当初在玉关山下的小镇客栈时发生过的事情,不由得相视微笑起来……我们这一路走来,总是峰回路转,牵牵绊绊,从今以后,就算生命再短暂年轮再悠长,就算一路走去依然浑身是伤,我们也绝不会露出一丝退缩的目光……

恍然间,我又忆起高中时曾摘抄在杂记本上的一首无名诗,用完早点之后便念与师父听——

人生是一条随时改道的河流

只有大海是它终极不变的命运

选择爱你,选择一种无法抗拒的宿命

把所有的结果,都留给时间和风去证明

……

此时,怨笛声又隐隐响起。哑女过来轻轻拉起我的手臂,指了指门外,示意我随她出去。

我便跟师父暂时告别,随着哑女缓缓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