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序曲 下(1 / 2)

山河赋 明月晓轩 8119 字 2019-11-08

 涟明苏兄弟俩人与西城家以及水影、白皖等密谋的同时,涟明苏也在与和亲王清扬联系。涟明苏某一日去了一次和亲王府,对清扬说逍尹曾经在他外出的时候找过他,说他已经陷于窘境等等,他请清扬对自己的兄弟加以援手。清扬听了微微挑着眉道:“逍尹送命司寇应该高兴才是,少了一个能在御前指证司寇之人。”涟明苏连连冷笑道:“他若是二十年前就送命我当然高兴,可到现在……殿下手中若不是有了足够让我难以翻身的证据、证人,又岂会眼看着逍尹陷入绝境而不加援手,还是说对殿下而言,涟明苏也是无用之人了?”

苏台清扬自从查出涟明苏的底细并加以威胁利用之后,这位朝廷高官的表现一直颇为懦弱,即便是反抗也不过是消极的自杀。如今他态度忽然强硬起来,清扬倒也不敢忽视,毕竟对方十年二阶高官,学生下属遍布全国,真把他逼急了未必有好处。清扬当即正色端坐,对他一番好言好语的安抚,又说她也一直在派人找逍尹,苦于逍尹四处躲藏,每次一有线索旋即中断,只要她找到逍尹一定对他妥善照顾云云。涟明苏听了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依然是几声冷笑说:“殿下若能如此,明苏也就放心了。”

他走后,春音皱着眉问为何这位司寇大人忽然关心起逍尹的生死安危了。清扬微笑道:“这你就不明白了,他并非关心逍尹,而是关心他自己的安危。他那言下之意便是说逍尹为本王卖命且不惜出卖亲兄弟,若在危难时都不能换来本王的援手;他自己也就不必再受本王辖制,反正都是一枚用过就丢的棋子,别怪他另做打算。”春音叹了口气往清扬身上靠了靠,皱眉道:“那当如何是好?”清扬笑吟吟道:“若是鸣瑛在此,定会说,御人之道松紧相间,是时候放开他一段时间。”

“如此说该派人尽快将逍尹找出保护起来让涟明苏放心。”

“何必要找?这逍尹必定在涟明苏那里,你带一队人去云桥一躺,涟明苏在那里有一个别业,你去将逍尹找到将他送出京畿,暂时送到本王的领地去。”

春音略一思索点头道:“对,涟明苏几个月来去过的最远地方就是云桥。”

两天后春音返回,报告清扬说确实在云桥涟明苏的别业找到逍尹生活过的迹象,但已经人去楼空不知所往。她在周边打探过,大概也就走了十天不到。清扬一声冷笑,嘀咕了一句“总算有点一阶大员的本事了”,随即命春音安排在苏郡北江州以及五城州一带搜索,尤其是寒关县。这一次春音完全理解,一个人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反而会返回他最熟悉的或者最留恋的地方,在逍尹也就是度过童年的北江州以及流放二十年的寒关县。

这边厢春音刚刚离开京城不到三天,逍尹却在某一日前往天官官署向殿上书记白皖自首。白皖拿下人之后交给了大宰西城照容,照容问了一句“你做过几年县吏,应该熟知律法,刑犯自首该找秋官署,你为何到我天官署来?”

逍尹从容道:“只因秋官官长司寇涟明苏大人乃是犯民胞弟。”

逍尹被囚禁于天官大牢的消息传出,和亲王苏台清扬失碎了一个茶杯,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当天晚上,清扬书房的灯亮了一夜,翌日和亲王府八百里加急往永州而去。

早朝上西城照容并向皇帝禀告逍尹已经自首,却隐瞒了他自称是涟明苏胞兄之事,事后被白皖问起,回答是:“一个杀官的犯人所说之话岂能全信?”白皖点头称是,不再多说一言。

苏台朝廷就因为这样一个人的出现,而再度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气氛。清扬、照容、涟明苏等人彻夜难眠的那个夜晚,水影却走出晋王府,第一次踏进一个属于日照的地方。

日照离开王府恢复良籍后带走了他二十多年宫侍生涯中小心翼翼存下的所有财产。他十五岁升为一等宫侍后在每一个主子面前都受宠爱,尤其是跟随水影之后十年来十分稳定,其他的宫侍还要时不时孝敬宫侍长或低阶女官来维持地位,在他全然不用。如此下来到也积累了一笔不菲的财产,水影又赐给他几百两银子。他在京城海棠巷租了处宅子,海棠巷的居民多半是殷实的小康人家,府吏工商各种行当都有。

水影一个人骑马过来,当时正当家家炊烟,日照也在做饭,穿着围裙过来应门,见是水影一时手忙脚乱。水影笑着让他继续忙,自己转了一圈,见这宅子虽然只有三间房,不过地方安静,还有一个花木复苏的小天井,倒也颇为舒服。等日照张罗好饭菜两人同桌用餐的时候,水影笑吟吟夸赞他会选地方,又问金钱用度上可有局促。待日照一一作答,一顿饭也差不多了,昔日的主子放下筷子笑道:“你的手艺可真不怎么样。”日照噗嗤一笑:“王傅大人,小的七八岁进宫,从此就没沾过灶台,还能指望有什么好手艺?这已经好了许多,刚在这安顿下那两天,烧出来的饭不是生就是焦。”

说完这段话,日照的神色忽然有一些变化,一时间两人都不开口,日照起身收拾碗筷。原来打从两人见面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是主和奴的关系,不管水影怎样宠爱他,日照总守着奴婢的本分,十年来还是第一回用这种闲话家常的口气和她说话,两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晚饭后的时间过的很平淡,两人坐在一起闲话家常,水影对自己这些日子来所作的事一句带过,只说“还是和玉藻前夫妇还有静选他们一起在忙。”反而对日照生活上的总总琐碎事充满兴趣,如何找宅子,如何学做饭,听得津津有味。待到二更多,日照伺候她梳洗罢,又专门拿了新被子换上,侍奉她睡下正要告退,水影却一把拉住他的手示意他与自己同床。

两人同床共枕本来是常事,可洛西城去世后水影决心守身一年以表纪念,她忽然有这样的举动日照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等他梳洗罢在她身边躺下,这女子只说了一句“不早了,睡吧”,翻个身安安静静睡了。

水影第一次醒来是三更多,迷迷糊糊就觉得有些不对,一伸手身边却是空无一人。

外间隐隐有一点光线,水影披衣而起,一路找出去,见日照在灯下埋头读书,侧面桌子上横七竖八摆着算筹,日照看两眼书看两眼桌上的算筹,浓眉紧锁。她走了过去,低声道:“在算什么?可要我帮你?”

日照正在摆弄算筹,乍听动静手一抖,衣袖扫过桌面乱了算筹。水影见他露出懊恼伤心的神色,笑着过去不过半盏茶功夫将乱成一团的算筹重新摆好,转头看着日照:“没错吧?”

日照苦笑道:“您连结果都算出来了。数算这东西真是要命,这么个题目算了一晚上都算不清。”

水影翻了翻散放在桌子上的书本,见天文、历法、术算、占卜、经史样样俱全,略一转念转头望定日照道:“你要参加今年的府考?”

日照略带一点害羞的笑了,点了点头:“在后宫那么多年,除了伺候人什么本事都没有。出来后想来想去,既没有手艺活,也不懂耕种,居然找不到个能谋生的手段。”

“做点小生意不好?”

日照笑了笑:“我想来想去,也就是伺候王傅这些年学了不少东西,正好今年府试,便想着去看看能不能成。”

水影已经将他房中的书籍名称大略看过一遍,都是进阶考需要用到的科目,而且不只是府考,许多内容涉及之深入只有京考才会需要,尤其是术算、历法两科,京考中的经学偶然会涉及,端看这一年考官的偏好。日照搬出来没多久,所有的书籍都是新购置的,端看这番举动就知道这青年的计划远比他说出来的更深远。

“照你的才学,通过府考应该是举手之劳,若是费些心力,我看郡考登科亦非难事。只不过……日照,不如回你的故乡北江州参加府考,京畿人才济济,你要位列前三并不容易。”

苏台进阶考分府考、郡考、京考三项,除了极少数贵族子弟可以跳过郡考直接京考外,其余只有府考位列前三的人才能直接京考,这位列前三还要看地方,例如凛霜、扶风等郡,这一名额只有府考第一方能享受。苏郡是大郡,每一府都有三个名额,当然,前三甲也可选择郡考进阶,例如当年鸣瑛永州府考第一,却没有参加京考,选择永州郡考进阶。

日照用力摇头:“主子误会了,我并非要进阶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