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黄浦江汇合了苏州河,向东奔流。
江面上,各国商船、中国的渔船、驳船、舢板来往穿梭,悬挂着英美日法等国旗号的军舰昂着炮口横行直撞,外滩的码头热闹非凡,一条条栈桥伸向江面,无数中国苦力往返于码头和船只之间,用辛苦的劳作换取一日生活之最基本所需。
除此之外,外滩是繁华的,衣冠楚楚的洋人和达官贵人们,乘坐着轿车、黄包车,或者打着一把洋派的太阳伞,在仲秋之际散步于外滩大道,时不时地指点着那些穿着简陋、浑身汗污的中国苦力说笑;又或者进出于那一幢幢“文明世界”在东方营造出的巴洛克式、哥特式、英格兰式、新印象派建筑,过着那种人上人的生活。
上海租界是国中之国,却绝对不是中国人的天下。
从史密斯洋行所在的贝当路到外滩,郭淳走累了。此时,他静静的坐在一个缆绳桩子上,默默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上海。他心里清楚,对此时的这个上海来说,自己无非是一个孤独的陌生人。
静,只是表象。
昨夜,久别的同学聚会,放歌纵酒后的驱车疾驰……都过去了,只是,何铁呢?这个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同学、真正的铁杆弟兄呢?郭淳很清楚地记得,出事的时候,何铁正在自己的哈雷(摩托车)后座上,还不停地借着酒劲大喊狂呼——“爽!迎风奔驰的感觉就是爽!”
自己穿越了,何铁呢?也穿越了吗?又或者他没有穿越,那,他怎么样了?而自己的亲人们又会如何呢?
世界上有些问题是无解的。
“别了,过去!”
自言自语着,郭淳掏出了身上所有“过去”的东西,VIsa、银联卡像港台片里那些赌王手中的扑克牌一般,划出一道道漂亮的线条,悠悠地掉落在黄浦江上。随后,一把大众高尔夫六代的车钥匙带着银亮的闪光,在江水上溅出一朵几乎难以察觉的水花,轻微的“噗”声入耳,郭淳没来由地觉得很轻松、很痛快,而这种感觉之后,却有种想哭的冲动蓬勃而至。
还有什么?忍住泪水,郭淳在身上摸索着,他找到了,还有一部手机。摸出手机,做出投掷手榴弹的姿势,预备——投!
手机还在手上。他舍不得,因为手机里存有父母的、她的、何铁的、还有昨夜同学会时的照片。记忆是抹不去的,为记忆留下一个线索,为孤独的自己留下一个念想吧!
作为念想留下的,还有一个“芝宝”打火机,这是她给他的生日礼物。
摇摇头,郭淳抛开了杂念,回到眼前这个现实中来。
身在192o年的中国,前途何在?明年,“过去的”那个执政党就要诞生了,他会通过二十八年的努力“砸碎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中国”,不过,这二十八年的时间里,中国陷入内战、外患之中,甚至于差一点点就亡国灭种。
战争!如今就在这租界之外的中国土地上存在!幸运的是,自己身在租界。
记忆又无可阻挡地出现了。
那是四年前大学毕业后的晚上,用过晚餐后的父母为儿子的前途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吵。
“儿子,咱出国深造!妈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