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43)专利司(寺)(2 / 2)

陌上行 丹东大米汤 5307 字 2019-10-29

路上,陈璞问她:“你请客吃饭呢,还带这些做什么?”她的脸色很不错,情绪也很高,看来兵部会议的结果是澧源大营赢了。

“做观天仪遇上点麻烦,顺道就请应伯指点一下。”

“观天仪?你教他来指点?”陈璞哈地笑了一声。但她马上就闭上了嘴,表情有点古怪。她本来顺口就想说,商燕山他一个只知道提刀砍人的粗莽军汉,你让他来指点观天仪怎么做,这是不是有点问道于盲了?但玻璃的例子就摆在那里,这家伙真能做出观天仪也说不定。于是她改口说道,“我刚才在兵部听说,工部要新设个专利司?”

“我也是上午才听文实公说的。”

“你会在这个专利司里做事吧?”

“是的。文实公说,杨衡杨大人是判司,我大概是做个司曹。”

陈璞笑了,说:“什么判司司曹啊。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六部二十四司,哪里有判司和司曹这样的官衔?除非吏部不许你们设专利司,改设专利曹。你放心,大约过段时间,你就要做到六品员外郎了。”她放低了声音,小声地说,“我听兵部的人说,你们这专利司是有来历的。翟错原本是想设个专利曹,结果吏部那边不同意,只答应工部在工部司下面增设一个专利科。翟错又不答应。于是官司就打到了宰相公廨。有人给翟错出主意,让工部干脆把白酒焦炭玻璃什么的,包括其他向朝廷申领专利的一应事项都包攘进去,直接请求设立专利寺一一是‘寺院’的寺,可不是‘司曹’的司一一直接设立专利寺,结果吏部那边又顶回去。反正一来二去的,现在就变成了专利司,归在工部衙门里。听说吏部那边已经同意了,行文就在这几天。”

“专利寺?!”田岫乍听到这个名字,吓得一下就把眼睛瞪圆了。朝廷的各个衙门称呼都是有定例的,能称上“寺”的,领衔的官员必然不会低于正四品。大赵开国时有六寺,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以及太史寺。后来高宗改制,太史寺改称太史局,鸿胪寺并入藩属院,改名鸿卢局。宪宗时又把鸿卢局从藩属院划出来,仍旧叫鸿胪寺,太史局也改回太史寺,未几又改作太史局,后来又有人出来说“局”字这不好那不好,于是再改回太史寺……反正太史局的正式称谓一直在改来改去,到现在一提到这个衙门,有称太史局的也有称太史寺的,反正大家都知道指的是哪个衙门就是了。但是,这个“专利寺”实在是有点骇人听闻了。而且也无典籍来历可依……她能猜出来,所谓的有人帮着工部尚书翟错出主意,这个出主意的人多半就是右相张朴。可张朴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力气帮翟错呢?要知道,凭空构架出一个正四品的衙门,可不是把太史寺改名太史局那么简单。当然太史局的名字改来改去的事情也不简单,只不过这改名背后的种种故事知道的人不多罢了。至少象田岫这样的七品官员是不可能听说的。

她在工部衙门的签押房里画了花押,出了衙门,跟着陈璞顺着天街又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这才悄声问道:“专利寺的事,你知道多少?”她之所以问这个问题,一方面是出于好奇,另外一方面,是她隐隐地有种感觉,随着专利司的设立,她的将来或许会有很大的变化……

“玻璃是张朴亲手交给工部的事情,工部做出了成绩,而且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做出的成绩,张朴怎么也得意思一下吧?”陈璞很老到地为朋友做着分析。她说,“张朴要酬功,工部又何尝不要酬功?翟错他们在玻璃上占了那么大的便宜,肯定也要有所表示。这个专利司,就是翟错他们拿出来酬谢大家的。可是吏部不配合,其中的意味就深了。汤行老相国年底就要请辞回乡,张朴和吏部尚书韩仪正在争夺左相国的位置,吏部不同意工部设立专利司,是不是有借此打击对手威望削弱对手实力的想法?工部新设司衙,本来就不是小事,何况还牵涉到左相之争,顺着事情的脉络延伸出去,还有清查诡田隐户之争、南北之争、太……太……那什么,总之牵涉的事情很多,所以就有人支使工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现在这一大堆跟专利有关的人和事全部剔出来,直接设立个专利寺。”

田岫张大了嘴,用一种敬佩的目光看着陈璞。她完全没有想到,专利司的背后,竟然会牵连到这么多的人和事。她更没想到,她的朋友居然已经成长到这样的高度,会拥有如此犀利的眼光,可以透过重重迷雾来看穿这些纷繁复杂的人和事。她忽然觉得,在朋友面前,她似乎有些渺小了。她用一种弟子向老师请教学问的尊敬口吻,问陈璞说:“那,怎么又成专利司了?”

“庙堂上的斗争从来都是残酷的,但是在很多的时候,妥协也是必须的!”陈璞首先说了一句高屋建瓴的话。虽然这话听起来很有些突兀,更有些不伦不类。“工部的本来目的只是设立一个专利曹,设立专利寺只是为了向吏部反击和示威,顺便给张朴找个介入的借口。现在既然吏部松了口,还同意设专利司,那就说明吏部承认了失败。工部得了更大的实惠,张朴赢了这个回合的交锋,大家自然就不去提什么专利寺的事了。再何况,真要新设立一个专利寺,就是更大范围的人事变动了,无论是张朴还是韩仪,谁都无法驾驭局面,所以双方只能妥协。张朴占点小便宜,韩仪吃个小亏,然后各自积蓄力量,等着下一次交锋的来临。”

田岫沉默了一会,仔细地思索着陈璞的话。她突然提出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我也是现学现卖。”

“商燕山告诉你的?”

陈璞很老实地点了点头。她肯定没本事从工部新设个专利司的背后琢磨出这么多的东西。她也不觉得把商成的话翻说给田岫有什么不好意思。事实上,商成能和她说起这些,她还觉得很高兴。以前商成可是从来都不和她说这些,聊得稍微多一点或者深沉一些的,基本上都是行军打仗的事。她倒是很喜欢聊这些话题。可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很清楚,她的反应比较迟钝,眼光也不够敏锐,心思更说不上缜密,学一学萧坚严固他们领兵作战的本事或许还有点可能,学杨烈火的话就肯定不能够,更不要提什么跟商成学军事了。说句实话,很多时候她跟商成在一起说话,商成的话题都跑去南边了,她才把北边的事情想清楚。所以她和商成在一起的时候,一般都说不上什么正事,不是一起怀念当初在草原上的狼狈时光,就是东长西短地胡乱拉话。但话题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过去,也不能围绕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一一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虽然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不算多,但她依然能清楚地察觉到,很多时候,商成都在不停地寻找话题。她很感激他能够这样做。要不是商成的努力,那他们两个在一起就实在是太难堪和尴尬了……现在好了,商成今天给她详细解释了工部专利司背后的种种般般,那么以后他们在一起就可以有更多的话题了。比如张朴朱宣他们搞的清查诡田隐户,比如南北之争,比如大赵军事战略思想的发展和转变,等等等等。这些都是背景很复杂的事情,不管是哪一件,都能够说上很长时间,而且每个大题目下面还会涉及到很多的小题目,足够他们谈论上很长时间了。当然是他来说,她主要就是带着耳朵去听。但这就很好。是吧……

出了掖门,她们在午门前找到了商成。不过商成并不是一人,还有个瘦高个的人和他站在一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