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兵都有些神智恍惚的模样,一个点头一个摇头,想想不对,又变成一个摇头一个点头。
商成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回来在李慎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
商成过去和两个小兵说话,李慎就坐在这边冷眼旁观。说实话,他无法理解商成这样做是为什么;包括下午商成和一群小军官大头兵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事情,都让他打心底里反感和不舒服,也更让他瞧不起商成一一将军就该有将军的威仪!要是动不动就和一帮小兵混在一堆,失了仪表身份倒是小事,要是因此丢了将军威严,那才是了不得的大事一一在战场上,没威风的将军还不如一只没牙的病猫!
但是,他并不想提醒商成改正。要真要有那么一天才好哩!那样的话,朝廷上那些家伙才会知道,把商瞎子弄上提督的位置是多么一件愚蠢的事情;燕山卫那些笨蛋才会明白,他们和自己作对是多么地短视和浅见……
他看着商成坐在自己面前摘下眼罩擦眼睛,看着那张丑陋可怖的面庞,心头忍不住冷笑一一哼,不知道知恩图报的家伙,活该你遭罪!
商成当然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老上司在心里转着什么念头。他一边用药帕擦拭着眼窝,一边思量着如何开口和李慎说话一一李慎插手地方政务的做法是错误的,应该马上停止!军人就应该做军人的事情,一是绥靖地方,二是抵抗外虏,除此之外的其它的切,都应该交给上级来处理,即便上级一时处理不了或者处置不当,他也可以向上级说明情况或者抱怨骂娘,但是绝不该象现在这样恣意滋扰地方。
他想了半天,直到把眼罩重新戴好,也没想出个好主意。
可他总不能硬邦邦地就把这种话抛出来吧?虽然李慎现在是他的部下,对他也是执礼恭谨,可再怎么说,也是李慎把他提拔起来的,这份知遇之恩他不能忘却,更不能忽视,因此他不能象对待孙仲山钱老三那样不留情面地呵斥责骂,也不能象对待西门胜或者段修那样有话就说直来直去。和李慎说话,提督架子不能端不说,话语还必须婉转中肯,言辞里还要给李慎留下转圜的余地,最重要的是要有个恰当的时机……唉,真是麻烦事啊!
他把用过的药帕叠成一个小方块,放进随身携带的一个小银匣里,把匣子收好,就打量着不远处野草杂树间半露半掩的一段土坎子,没话找话地问:“李公,那条土坎是怎么回事?看样子倒象是人堆垒起来的。奇怪了,这山顶上要路没路要水没水,四面不靠的死地绝境,难道还有人在这里立寨子建村庄?”
李慎转过头撇了那土坎一眼,回头略有些鄙夷地说道:“督帅难道没听说过燕长城?”
燕长城?
这粗坯丑陋爬满野草藤蒿的土坎就是长城?
商成大吃一惊!他几步走到比他高不了多少的“长城”跟前,伸手扯去攀附在城墙上的几片杂草,这才看清楚墙垣上确实有清晰的夯土痕迹。他把手在已经崩塌破损的城墙上抚摩了一把,被日头曝晒了一天的土墙还在散发着余热,随着手掌的移动,一股温融融的暖意在他手心里慢慢地流淌,他的手能感觉到夯土的坚硬和沙砾的粗糙……他围着这段长不及二十步宽不到五尺的古老长城转了一圈,立定脚步四面张望。再过去还有几段差不多模样的墙垣,但是风化得更加严重,有的崩塌得只剩下一条泥柱,人一样静立着,有的被日晒雨淋风吹,连“墙”都算不上,只剩几个高不及腰矮不及膝的泥墩子;顺着它们的去向望出去,周围几座山梁上都有差不多模样的土坎,或者隐在草木中,或者孤零零地矗立在光秃秃的山脊,断断续续牵牵连连绵延成一条看不见的线,沿山势走向朝东西两面舒展延伸……
这就是长城呵!
他伫立在墙垣边,久久没有说话。